第65章
他只好张开胳膊, 假装自己是个人偶, 任由宫人们伺候摆弄。
黛绿色的外袍上有着用金线绣着凤鸾。这身礼服的规格, 已经远远超过小君或是侍君身份的范围了。
或许换作以前当公子时的郦羽他见到会很喜欢。但如今两年粗活重活干下来,郦羽现在还是更喜欢窄袖便服。他已经不太习惯有这么多沉重的布料和饰品压在身上的感觉了。
宫人们一件又一件给他套上礼服,梳头的宫女又十分手巧, 竟能将他那半长不长的头发盘起来戴上玉冠。而这身打扮就犹如枷锁,现在连单独行走也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他便在宫人的陪伴下走出了院子,坐上了轿辇。
一阵凉爽的风轻轻吹拂过,让那桂花气味更为浓郁,郦羽喜欢这只闻暗香、不见其身的花中君子。而且,一想到终于能近姜忱的身,说不定能一刀捅死他,他的心情就变得非常愉悦。
而看着身侧围绕着这么多尊他为主的宫人,以及一身盛装的自己。郦羽又回想起明明春分时节,他还在药山村过着那种非打即骂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简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轿辇带着他来到了紫霞殿,这是皇帝审朝的前殿。所以这还是郦羽第一次来到此殿。不过他的身份无法走正门,而是由宫人搀着,从侧门进来。
看样子南楚的使臣还未到,姜忱倒是已经坐在正座,还是那身明黄龙炮,由人伺候着饮起酒来。
右侧端坐着杜瑞年,不过她离姜忱有相当一段距离。紧挨着的左席却空着,看起来是为他留的。
果不其然,姜忱见到他眉开眼笑,并招了招手。
“过来,坐到朕身边。”
郦羽看了眼抿着嘴的皇后表妹,他深深垂下头,双手向前一拱。
“陛下,臣不敢,这恐怕不合规矩……”
姜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朕让你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过来。”
虽说郦羽等的就是这一刻,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以免露了馅。于是一副欲迎还拒的样子,挨着姜忱坐了下来。
姜忱将一只手直接放在他腿上。
“近日事务繁忙,有些疏忽了你,朕送你的那只猫儿可还乖巧?”
郦羽忍不住瞥了座下一眼,从姜忱的这个位置往下看,还真是一切都一览无余。他要是做久了皇帝,恐怕也得那样用鼻孔看人。
但奇怪的是,郦羽发现应该算是主角的姜恬居然不在。
“回陛下,它乖得很。多亏了有这猫儿陪,臣在宫中也算是得了趣。”
“朕听说,你还给它取了个名字?你取了什么?”
“……回陛下,臣见这猫儿通体好似白玉,所以就给它取了玉奴这个名字。”
姜忱“嗯”了一声,脸上还是那种意味不明的笑。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拍了拍他的大腿,随后举起酒杯。郦羽明白他的意思,立刻为他斟满了酒。
一杯下肚,他才笑道:“猫儿不像狗那么听话,大多性情乖张,为奴,才好驯养。皇后,你说是吧?”
杜瑞年看起来似乎是一刻都不想在姜忱身边待下去,正眼巴巴地看着郦羽。突然被点到,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也没听刚刚姜忱和郦羽说了什么,啊了半天,才点头道:“是、是,陛下说得都对。”
“可惜,猫儿再怎么样它终究是畜生,是畜生就有千种万种办法可以驯。然而要是驯人那就难了。”
“那有什么难?陛下是皇帝,天下谁人敢不听您的话?哈哈……”
还没哈哈笑完,发现姜忱和郦羽都盯着自己,杜瑞年赶紧把脖子缩了回去。
郦羽怀疑自己这个表妹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又或者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姜忱是故意选了个脑筋不太好的人当皇帝的。后者可能性更大点。
此后,杜瑞年便完全闭上了嘴,只有郦羽在一旁应着姜忱的话。没等一会,那位总管公公便弯腰凑到姜忱身边。
“陛下,南楚使臣已到宫中,在殿外候着呢。”
“让他们进来。”
随着这位公公掐着尖锐嗓子一声吼,三位南楚使臣便已持节入殿。虽说这几十年早就被同化得厉害,不过桥头镇本就是南楚的领地,郦羽看到他们那身打扮还有几分亲切。
几位使臣先向皇帝躬身行礼,为首的看起来年岁有些大了。而剩下左右两边的二位一个个头很高,另一个相比之下个头又十分矮小。郦羽不知怎么觉得他们看起来怪怪的。
姜忱先给三人赐了上座,随后赐酒。因是中秋宴,所以多了几只肥美的螃蟹,但还要为姜忱斟酒。郦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螃蟹却不能伸手。然后在心里把姜忱骂上个百八十遍。
酒过三巡后,姜忱才开口。
“诸位此次远道而来,朕心甚慰。只是这九公主迎亲之事……贵国那位郡王应当亲自前来才对。”
礼节上来说,他一个郡王,确实要亲自前来迎亲。不过郦羽也多少了解一些南楚的情况。九公主这位未来的夫君虽然只封了郡王,却因如今先帝的长公主垂帘听政,地位非同一般,以后更说不准会不会被母亲扶持上位……而那位长公主虽已年过六旬,但做事雷厉风行,年轻时带兵上阵,给大云吃了不少苦头。在南楚可是被人奉为青阳公主投胎转世的存在。
……这样说起来,那长公主其实也算是姜忱和姜慎的姨母。就是怀乐的姨祖母了。所以万一碰着面,自己还得叫一声……郦羽想着想着忍不住皱起了眉,觉得十分的离谱。
侍臣却不卑不亢,他立刻施身起礼,“启禀陛下,郡王殿下深感大云之恩,惜他腿脚不便,走不了这么远路。微臣乃陛下的亲叔父,因而派微臣前来迎接九公主。殿下自会在边境设宴相应,恭迎九公主千里莅驾。”
这也是姜恬怎么都不肯嫁的重要原因。
传闻,这位小郡王年龄不大,比姜恬还小上三岁。但性情乖戾,仗着有母亲撑腰简直无恶不作,甚至还敢当众顶撞皇帝。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自幼就是个跛子。
话刚落音,百官便低声议论。姜忱神情未动,终于摆正了身体,把手从郦羽腿上拿开。
“他既未至,今日便请诸位使臣先赴驿馆暂歇。朕已命礼部为诸位接风洗尘,数日后,再议出嫁事宜。”
使臣却回道:“陛下,长公主殿下与郡王殿下特意有言,九公主需九月九迎,既应名对日,亦寓意地久天长。若过此期,恐错吉兆啊。”
姜忱微微眯着眼睛,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地久天长,倒是句好话。只是朕的皇妹出阁需花时间备齐国礼,不能因你南楚一声催促便匆匆出嫁吧。”
那位侍臣看起来是做惯了外交官,当然知道这是姜忱是例行的故意刁难。他正欲开口,身边那个矮个子的却忽然蹦了起来。
“”忍不了了!叽叽歪歪啰哩八嗦地酸什么!”
一声尖厉的女音在殿中炸响,仔细一看,那矮个子的竟是个女子,随后人影一闪,女子的已经猛然拔出匕首,直扑龙座。姜忱的近侍虽然反应很快,立刻拔出佩剑,却不想那女子纵身一跃,整个人高高挑起,已如一道黑风逼近御阶。
“姜忱,你个没长鸡毛的贱人!你害我父君,杀我弟弟,今日本公主就要取你这条贱命!”
女子蒙着眼罩,似乎只有一只眼睛。然而当郦羽定睛看她的脸,发现她竟是当年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后来却不知怎么销声匿迹的三公主姜慈!
说着,她手起刀落,那匕首随着她眸中的灼灼恨意,直指着姜忱的咽喉。
郦羽虽被吓了一跳,不过刀子不是冲着他来的,所以并不慌张。但还是不得不装成一副惊恐的样子尖叫起来,缩进姜忱怀里闭上眼睛。
“陛下!不要啊!”
不过匕首却迟迟未能落下。
郦羽抬头,发现姜忱脸上仍旧挂着那股淡然的笑意,他甚至没有起身,仅仅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挥。空气就仿佛骤然凝滞。
方才还杀意四起的姜慈猛然炖煮,整个人仿佛被无形之力牢牢钉在半空中。她瞪大了双眼,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脸颊青紫,喉咙发出难听的窒息声。
看到她,姜忱也不意外,“朕倒是早就料到你应该还活着,不过这么多年了,朕还以为你不敢回来了呢。说吧姜慈,当年是谁救走的你?”
“呃…呃……”
看起来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勒住了姜慈的脖子,姜慈恨恨地看向自己的二哥,说不出话来。然而,当她目光扫到郦羽时,倏然瞪大了眼睛。
“你……是……”
她惊讶的原因不仅是因为看见了郦羽。
一直缩在姜忱怀中的郦羽,不知何时已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然后起身猛然朝着姜忱的心脏刺了进去。
第56章 真的假不了
郦羽没有任何犹豫, 他力气不小,所以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锋利的匕首刺穿皇帝的胸腔后,他甚至还用力往里面推了几下, 直到只剩那刀柄露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