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到处都挂着红,连桌上摆着的灯盏都换成了大红色。郦羽知道这是要干什么,还没入夜,他便一直静静坐在榻上等着接下来的一切。
  姜忱进门时,郦羽恰好抬起头冲他恬静地微笑着。
  他见他如此乖顺的样子,心底莫名一阵动。
  从母亲的弃子,到不受待见的皇子,再到如今……姜忱头一次忽然觉得拘谨起来。
  “小羽。”
  姜忱忽然这样唤了他一生。
  这可能还是姜忱第一次唤他名字。
  “以前……本宫确实对你不好。是本宫的错。”
  其实他还很多想说的,但有点开不了口,郦羽却笑道:“殿下,你离臣好远,臣什么都听不见。”
  他声音轻柔,仿佛一阵暖风拂过。
  郦羽的里衣外只着了件单薄的纱衣,整个人像是被笼在一层雾气中,有些不真实。姜忱只觉心头一紧,情不自禁朝他走近。
  “小羽,本宫……”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一阵寒意直逼胸膛。
  姜忱猛然低头,只见一把细薄的短刃,不知何时已刺入了自己心口之上。握刀的人正是面前温柔如雾的太子妃。
  那把刀极薄极利,几乎没有带出多少血迹,郦羽却只是用了很小的力气。他神情宁静,眼眸微垂着看向倒在地上的姜忱。像是怜悯,又像是厌倦。
  “……已经死了吗?”
  郦羽把一直佩戴在他右手上的那枚金扳指还给郦峤,便立刻躲在他身后,望着地上还在抽搐的太子殿下。
  “怎么可能。”
  郦峤提了提地上的“尸体”,摇头。
  “况且他是主角,就算死了也会被造出来另一个。不过我猜他应该不会有记忆吧。所以小羽,你要逃就趁现在快逃,他说不定很快就会醒了。等你出了宮,就会有人接应你,我也已经帮你和六殿下那边安排好了,我找到了一个不会被‘它’发现的地方。”
  郦羽又看了眼刚刚被还回去的扳指。
  “那个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戴上了之后……姜忱会突然对我态度这么好了?”
  郦峤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尸体上。
  他举起自己的手。
  “小羽你看,这叫什么?”
  “…手?”
  “手上有五根什么?”
  “手指。”
  “这个又是什么?”他又指着那枚金色扳指问道。
  “……大概是金子的?”
  “对,手、手指、金子。他们组合起来就是这戒指的用途了。这个就叫作金手指。这个戒指里,有我为了通关,在姜忱这里刷了这么多年的好感度,你戴上了它,姜忱自然待你和以前不一样。不过,小羽。 ”
  郦峤难得脸上没有那种意味不明的微笑,他表示极其认真地盯着郦羽。
  “说到底,还是我不好,假设没有这个玩意,姜忱说不定以前就能与你两情相悦……”
  郦羽却在见到地上的尸体后,皱了皱鼻头。
  “还是不要了吧……”
  他虽然依旧听不懂郦峤在说什么,但郦峤戴上那戒指后,他仿佛看见他一改最近被姜忱冷落后黯淡的模样。
  “还有。”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一直说的‘它’……到底是什么?”
  姜慎失去时间,已经不知何为光亮了。
  姜忱把他关在此处,就是为了让他最好能自己死在狱中,免得自己背负骂名。只要想到这个,不管身体有多极限,姜慎都要忍耐下来。
  咣啦——
  直到某时某刻,门被拉开后,忽然有好几个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蒙着面,体态一致,身高也一致。以至于——让人觉得好像是多胞胎一般的伪人感。
  他们一语不发,将他套了头,就这样给带走了。车上摇摇晃晃,姜慎如今很虚弱。他虽然想问这些大汉是要送自己去砍头还是沉湖,不过连说这种话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他被抬起,又像垃圾袋一样丢在地上。
  头套被拆下,许久不曾见到的阳光刺痛了姜慎的双眼。他睁不开眼睛,只感觉有一双冰凉凉的手轻轻敷在自己脸上。
  那人好像有些抱不动他,便一点一点地把他挪动着。随后他嗅到一股安心的味道,很像是被太阳晒过后的杯子。
  “……小羽?”
  不知过了多久,姜慎才睁眼。他讶异地看着一身粗布衣裳打扮的郦羽挽着袖子,一手举着快有他半个手臂那么长的刀,正准备料理菜板上的……
  一堆野菜。
  “你看,我说过,这次换我来救你了。”
  没有人会拿那么长的刀去切野菜,姜慎觉得太奇怪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郦羽却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哥哥郦峤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你是说你哥哥…那家伙也是穿来的?”
  “什么穿?”
  姜慎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而且他还有那种外挂啊…莫非这是主角才有的待遇?不可能啊,照理说,我这种出身长相的才是主角才对……”
  郦羽打断了他的话。
  “总之,哥哥说,我们两个人只要一直在这个地方就很安全,不会被‘它’发现。虽然哪里都去不了……但是阿慎,我们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第47章 天道
  郦峤时不时就会让人送一些物资, 顺便警告二人不能踏出他们藏身的云渡山半步。
  云渡山虽离京城不远,但与世隔绝,连鸟鸣虫啼都格外清晰。因此, 虽然哪里都不能去,不过他们的日子过得不算差。
  而在忍受了近一个月郦羽那可怕的厨艺后,姜慎终于能够双脚沾地了。郦羽这才发现,这位尊贵的六皇子殿下也不知哪学来的, 竟然从洗衣做饭到修缮茅屋, 乃至种菜养鸡, 几乎样样精通。
  菜吃完了就去地里摘, 鸡舍里养着的小动物品种也越来越多。郦羽还有一只叫阿花的母鸡当宠物。阿花又乖又软, 最喜欢跳到郦羽的膝盖上用脑袋顶他的掌心。
  这原本是姜慎那匹马的名字。他说自己骑着马回京时, 姜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放箭, 射中了阿花的头颅。姜慎却说,这是他那年在秋猎上出风头的报应。
  渐渐能够自给自足后, 郦羽觉得这种山间生活也是能过得有滋有味的。甚至比过去那种养尊处优的状态来得更为舒坦。
  最重要的是有他看着舒坦的人在身边。
  姜慎却笑道:“那是, 事都让我一个人做完了。你又何尝不是在继续当你的郦公子呢?”
  郦羽挑着眉, “你就说你做不做吧?”
  他连忙举起一只手,“做!我姜慎…我姜恕, 今得郦公子所救。此番恩情,只愿此生为郦公子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出生入死!……白头偕老。”
  他告诉郦羽姜恕是他本来的名字。
  很快,夏去冬至, 他们的“云渡小屋”。在这样遥远古代的夜晚, 除了亲来亲去之外, 也没有其他娱乐方式了。而冬夜的星空又是何其浩瀚。二人便坐在敞亮的院子里,贴在一起仰头望着星。
  姜慎说,万幸的是这里的星空和他的家乡是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可能回去的。
  他又轻轻捏了把郦羽的脸。
  “三星高照, 新年来到。我的小羽又要长一岁喽。”
  他这样一提醒,郦羽才想起自己当时竟不知不觉年已弱冠。若是祖父还在……冠礼,宴请百家……一定一样都少不了。
  说罢,姜慎又开始摸着自己下巴,“二十岁……多好的年龄啊,放在以后早了些,放在现在嘛……什么时候都不早。刚好给本殿下当夫郎。”
  姜慎是做好了讨打的准备才说这种话的。虽说……二人是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不过郦羽总说看见他的脸就会想起他小时候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以至于关系也仅止步于此。
  不过能得一巴掌也好的。眼瞅着要过年。所以郦峤还给他们送了酒。姜慎贪了两杯,脑袋有些晕乎乎,他觉得自己挨一巴掌说不定能清醒点。
  那巴掌却迟迟没有扇过来。等姜慎转头去看时,发现郦羽一动不动。
  为了观星,院中没有点灯。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姜慎已经恍然大悟,他直接伸手摸了摸郦羽的耳尖。
  是烫的。若是有光,想必已经透红到连耳朵上的毛细血管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半月后,二人就在院中设了个简易的台子,拜了天地。
  “……你们本来可以在那厮守一辈子。”
  郦峤垂眼望着跪坐在地上背对着的郦羽。
  “直到你和他有了孩子。”
  郦羽不禁摸了下自己的腹部。
  但目前是空的。
  平平坦坦,也不像是能装下什么的样子。
  “你刺了姜忱一刀时,我趁机毁了他一部分记忆。导致他完全想不起来你的存在。但要是再多了那孩子,‘它’肯定会被重新激活。‘它’会想办法彻底杀掉你,按照剧情,你早就应该死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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