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如今虽也会有情绪起伏, 但大多时候都淡漠如水。
“我想去打探一下王爷的情况。”
沈枫在皇城司有正职, 按照昨日怀……昨日的姜烁所言,他已经和姜慎一起死在康城了。
见郦羽一直低头沉思什么, 沈枫便道:“王爷当初和我们只是分头行动, 他多半不会有事的。”
“我倒不是担心他……”
“您是在想小世子的事情吗?”
郦羽觉得自己从捡回怀乐起就很怪。
他怎么能好巧不巧地捡到姜怀乐呢?就像是有什么人给他安排好的一样。姜慎先前也是这样说的。
“世子的事…您还是等王爷回京了再说吧。”
世子不愿认郦羽, 沈枫也没办法。他原本以为二人父子连心,重逢必然是感天动地的一幕……结果没想到那五岁的孩子直接让人赶了出去。
沈枫说着, 又想起老师们,“对了,如今…也不知陛下是何态度。您这几日最好不要随意外出走动。”
“好。”
嘴上答应, 实际上沈枫前脚刚走, 郦羽后脚便溜溜出来。
京城和他记忆中的差距不大。但沈枫这宅子位于市井, 郦羽在其中绕了多路才来到京城的主干道上。
主干道一路延伸至皇城,郦羽望着皇城,只觉得在天权院当伴读简直仿佛上辈子的事情。
另外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与昨日皇帝大婚的热闹喧嚣不同, 今日的城中冷清得像是一潭死水。
一路走来,郦羽见街边多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摊贩们无精打采,生意萧条。虽说他本不喜热闹,可姜慎喜欢,总爱牵着他满城乱跑
这一路的萧条,一直延续到那座他熟悉的大门前。
郦府的大门破败不堪,门锁早已锈蚀斑驳。门楣上“郦府”二字的牌匾仍在,却覆满蛛网,一层又一层。显然早已久无人至。
但郦府的牌匾还能保留,多半还是因为某人的功劳。
一种本能的、对于家的怀念,促使郦羽绕到了后院。翻过这堵墙,便是自己的书房。也是姜慎当初经常翻过来和他会面的地方。
……其实他对于那段日子还是有零星的记忆,只是再往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姜慎总是翻得很轻松,但他却要下面挣扎好久。
不过,他也早非昨日之人。这两年随沈姨上山采药,山道险峻远不比这墙低浅。他找了个四下无人的时机,搬来一块石头,又借助一旁杏树的枝丫,利落地翻了上去。
庭院里杂草丛生,枝叶繁茂。他眯眼望去,依稀还能看见那张自己常常伏案写字的桌子。
郦羽曾无数次翻越这道墙,来来回回,唯独今日,他第一次坐在墙头上,静静地望着屋内的情形。
他记得,以前常坐在这里。姜慎来了也不言语,只会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在墙头上,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
最初郦羽每次抬头看到墙头上冒出一个活生生的人影,总会被吓得尖叫。不过渐渐地,他也习惯了。
郦羽现在转头一想,自己从幼时起,这位六皇子殿下就一直伴随在他人生之中。
他跳了下去后,拨开杂草,静静地站在破败不堪的书房中。
屋中虽乱,值钱的东西也几乎被搬空,可仔细一看,留下的都是郦羽很熟悉的东西。破烂的典籍、用过的纸笔砚台…他在倒下的柜子后面找到了一个被藏起来的小盒子。
唯独这个小盒子,郦羽几乎没有印象。
盒子很轻巧,看样子里面装的是信。
上了封条,封条上写了娟秀的五个大字。
【郦公子亲启】
但右下角还有几个蚂蚁一样的小字。
【但须三年后再看】
姜慎是从郦羽十六岁不再去宫中起,才频繁地翻他家的院子。也就是说,这里面的东西是姜慎十四岁时写下的。
……说不好奇是假。
撕开封条,打开盒子,里面的纸张已经发黄但字迹还算清晰。
信写得极其不正式,跟最近那封同样从姜慎那里收到的信完全不同。
【郦公子能够打开此盒,就必然一定是高中了。如何?对本殿下的三年科考两年模拟的辅导计划还满意否?
自然,其中还是郦公子功劳最大。本殿下只是略施小计,添点柴火罢了。真正在点燃这片星火的,还是你自己。
但望在我替你陪读两载无私奉献的份上,特此请求郦公子抽空,能够认真读完我完这封信。这次不是策论,也不是律诗,是我真心想对你的话。
我姜慎,年有十四(划掉)十五,今此立誓:两年后无论他是否高中,必亲自上门,十里红妆,以大云国亲王之名义赢取郦二公子为正妻。
天地为证,山海作誓:
此情不渝,此心不改。
愿以余生,长伴汝侧】
但读完后,反面还写一行很奇怪的字。
像是鬼画符一样。有竖,还有横,一个圆圈,乱七八糟地组合在一起。
这是什么字?
看上去虽然难以理解,可又好像很美好。但这些再印入脑中后就变得极为痛苦。
郦羽开始头痛欲裂。
他也本能地觉得自己家最好不要想起那些事,就和姜慎说的那样。
可头疼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信纸从他手里掉了出来,轻飘飘地下落,他扶着额头,双膝跪在地板上。
再睁眼,眼前的郦府只剩刀光剑影和连绵起伏的惨叫。
所有人都不被五花大绑,除了他。祖父被带走之前,眼神失望透顶。
“小羽!枉祖父一直把你当亲生孙子看待……你是个祸害,你为何要像姜忱告密!老夫就不该让你留在郦家!”
郦羽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是郦府被抄家的场景!他含着泪,想跟祖父解释,祖父却一挥衣袖,把他甩在身后。郦羽迈着步子要追上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
全府上下所有人都忽然破土而出。而抓住他脚踝的竟然是梧枝。姜慎说,梧枝在秋猎那晚为了救他已经死去……那是从小照顾他和他一起长大的人。
梧枝颤抖着手,血不断从他双眼中流出。
“公子…你为何…要害我们……”
“公子…我们在下面…很苦……”
“公子…不如你也…陪我们……”
“我没害过你们!我怎么可能去害你们!去害祖父!我、我是祖父的亲孙子…我就是祖父的亲孙子!”
他尖叫声,四肢胡乱挣扎,束缚却越动越紧。那些人扭曲蠕动着,爬到了他身上。
“公子…最该死的人就是你啊……”
忽然一阵风平浪静,郦羽耳朵里只剩梧枝的那句话。
接着从背后,有两只手手掐上了郦羽脖子。郦羽低头,发现那双手却是自己的。
“小羽…小羽……”
“快松手!小羽!”
“你快把自己给掐死了!”
郦羽打了个激灵,再一闭一睁眼,眼前火光与惨状俱散。
他大口咳嗽半晌,视线才慢慢清晰。待看清将自己唤醒之人,他却如见厉鬼般惊叫出声:
“郦、郦峤?!你怎么会在这!”
他发现自己被郦峤抱在怀中,慌忙推开他向后躲着。
郦峤叹了口气,嘴角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我也姓郦,这里是我家。哥哥出现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郦羽一听这话,只觉更加头痛。
在郦峤面前,他素来得端着些许嫡子的体面,便强撑着坐直了身子。可如今身子一动才发现,不止脖子被掐得疼,浑身上下都仿佛被车碾过般酸痛不堪,冷意如潮水涌上,几乎将他吞没。
郦峤望着他惨白的唇,便爬了过来,伸手贴上他的额头。
“小羽,你在发烧。”
这近一个月的折腾,接踵而来的坏消息,郦羽的心情一天都没好过。身体自然也一天比一天差。
但他躲开郦峤的手,倔强道:“我不要你管。”
目光一落在郦峤这身金玉加身的模样上,他心中更添烦躁。便讥讽道:“当皇后好玩吗?”
郦峤却只是摇头,“原来你介意的是这个。”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得诡异。
“因为我那不争气的舅舅,我早就失宠了。昨日陛下迎娶的新皇后,并非我。”
“……也没办法,这是‘姜忱线’的必经剧情。等触发完阶段性任务,他就会回心转意。”
他语气认真至极,认真到不像疯话,可说出的,却叫郦羽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要看他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他可是这游戏的看板男主喔。”
郦羽怔怔地看着他,脑中却不自觉浮现出姜慎的脸。
……若换成姜慎来说这些,好像也并不突兀。
换作平日,他早已怼了回去,但此刻浑身乏力,口干舌燥,只觉得天旋地转,无力再言。
郦峤仍在说,内容却愈发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