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原是想顺手点火将其烧了了事,却在看到“小羽亲启”那四个字时。终究还是重新封上信纸,忍了下来。
他方将信收入怀中,屋外第三声爆炸便震天而起。
姜慎和沈枫看起来都是那种一脸命大的样子,郦羽倒不太担心他们。可这回,屋外却如临大敌,一声接着一声的尖叫撕扯着他的耳膜。郦羽所居之屋无窗,他看不清外头景象,只得起身,叩响门扉。
“大人!大人!”
他见始终无人应声,敲门的力道便越发急切。
“请问外面是怎么了?”
门始终未开,回应他的只有一些脚步远远地回响。更叫他难受的,是忽然席卷而来的剧烈头痛。
敲了半天门外也没反应,郦羽捂着脑袋,身体顺着门缓缓坐下,眼前一阵恍惚。
许多断续的片段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自己似乎还在家中,不知怎的与郦峤一同藏在逼仄衣柜中。
郦峤死死捂着他的口,不让他出声。
而他向外看去,竟是祖父和太子姜恂,还有几个红发碧眼的西戎人在说话……接着,耳边就是一阵方才那样的爆炸声,而郦府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惨叫,自己却一身嫁衣,被人搀上了喜轿……
可揭开他盖头的,既不是姜忱,也不是姜慎……竟是与他一样着一袭绿色嫁衣的郦峤!
“阿恕!”
看到郦峤的脸,郦羽被吓得叫出声,竟不知不觉喊出了姜慎的名字。他眨了眨眼,待眼前景象渐渐褪去,才方知还好只是出现了幻觉。
可紧接着,一股冰冷自足底向他袭来。
他低头一看,发现水已经淹进了室内。
郦羽意识到要是这样下去,自己说不定会被活生生淹死在这间屋子。他奋力拍打着门,希望那些人能开门先放自己出去,可门外虽似有人跑动和叫声,却都离自己很远,没有人来管他。
水势涨得惊人,眼看着就要淹没他的小腿。郦羽的决策很简单,他咬了咬牙,蓦地闭上眼,猛地退后几步随即攒足了力气,倾身冲撞门板。
一下,两下,三下……第四下时,他跟随被撞开的门板一同跌入积水中。
郦羽冷不防被呛了好几口泥水,挣扎着起身,外面地上的积水已经到了他小腿肚。他便撕了自己的衣服下摆以保行动。
屋外果然是一个人都没有,那些衙役去哪了?
郦羽一步步蹚过积水往院外走。有些一脸慌张的州府下人或衙役怀里抱着东西从郦羽身边而过,却只是匆匆看他一眼。郦羽就这样顺利地离开了知州府,来到街巷上。这里的水势还要更严重,耳边的鬼哭狼嚎连绵不绝。除了骑马拉车的,他甚至看到有百姓划起了船。
……他要去姜慎。
郦羽如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或许是刚刚那封信的缘故,此刻只有看到姜慎,他才能放下心。就在此时,有什么黑色的东西缓缓接近自己。
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具四肢朝下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
多半不是在这里淹死,而是死了后从前面漂过来的。可想而知江堤的方向水势有多深。郦羽脸色煞白,踉跄两步,自己也差点摔入水中。可想要见到姜慎的念头更加强烈。
……于是,所有人都在前往高地,只有郦羽逆行着想要去江边。
他要去见他。关于二人的事,郦羽其实还有很多想要问他。积水却不断涌上来,郦羽的身体也越来越沉重。
明明是他自己的,但他总是难以控制这副身体。
他知道母亲之死和郦峤没有关系,他也想和他和睦相处,不让祖父操心。
他知道看到的那些事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口,却还是在姜忱三言两语下把太子和祖父的事都告诉了他。
他还答应了六殿下会等他回来。
……可他为何哭着扑向满身是血的姜慎?
这些郦羽觉得不该属于自己的记忆一个接着一个涌上脑海,郦羽回过神时,水已没上了他的大腿。他发现自己再不动怕是真要就这样淹死了。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郦羽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扭头一看,竟然真的是姜慎骑着马向他奔来。
见到姜慎那张脸,郦羽没忍住脱口而出。
“阿恕!”郦羽对他伸出了手。
那人在他身边勒马停下,欣喜若狂,伸手用力将他拉上了马。
“……小羽,莫非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郦羽摇摇头,“还没有!”
姜慎以为自己白高兴异常,却听郦羽却又说道:“但我看见你了!”
第40章 鼠标?
原来郦羽这边被反锁在进水的屋子里差点被淹死时, 姜慎那边境况也同样凶险。
他上一世生在内陆,没有湖也没有江,只在小学时从电视上反复看到子弟兵搬沙袋抗洪抢险的新闻画面。而他那当语文老师的妈让他看完新闻后写篇暑假日记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情。
而此后姜慎万万想不到, 自己有一天也会站在江堤上指挥着这些人扛沙袋扳石头筑起新的大坝,几乎要拦不住的汹涌洪水拍打着他的脚边。
明知人已竭力,但水势难挡,姜慎还是忍不住焦躁怒吼。
“动作都给本王麻溜点!你们一家老小还在康城, 你们越偷懒, 他们就越少一分活命的可能!”
“王爷!王爷!”陈文脚下打着颤跑来, 身后一个小吏撑着伞跟得跌跌撞撞, “西边的沙袋不够用了!”
换作平时, 姜慎恨不得一脚踹在陈文屁股上, “沙袋不够你就让人跳下去拦!一旦决堤, 你康城的百姓就是死路一条!”
“可……咱们是命也是命啊……”
“陈大人想逃?”
姜慎话音刚落,寒光已然逼近, 剑刃直指陈文的喉咙。陈文面色惊惧, 但竟没有半分颤抖。
“王爷, 这洪水是拦不住的,康城已是死局, 谁都没想才三天就成这样了啊!您还是清醒些吧!”
说罢,陈文一挥手,忽然有几个人上前一把抓住姜慎。姜慎怒目圆睁, 不断挣扎, 却被那四个兵汉死死压住。
“陈文!你……”他没忍住破口大骂, “老子是在救你昭州的百姓!你这头贱猪!”
陈文却冷声开口:“王爷,自您踏入昭州那日起,就有人吩咐下官盯紧您的命。您三番五次碍事……好在这场天灾给了机会, 得罪了!”
“……”
郦羽听着姜慎一脸悲壮讲起爆炸前发生的事,眼看着脚下水位又高了一截,连马也开始躁动不安。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
“所以那知州是得了报应了?”
姜慎眉梢一挑:“你说得没错。大坝‘轰’的一声塌了,那死胖子也刚好被埋进去。哈哈哈,这就叫天理昭彰!”
郦羽当然一点都不觉得现在的情况好笑。
“那到底是谁炸的大坝?”
姜慎这才正色道:“有人知道我在昭州,还能命令这么一个知州大人来害我。除了我那个好哥哥还能有谁?”
“你说…忱……二殿下?”
“故意把我支到昭州,再暗中让人绑走怀乐,多半也是他的主意。他就是见不得我安生。”
“可二殿下怎么会那样?”
虽然先前也听姜慎说了一些,但郦羽仍有些难以置信。他记忆里的姜忱虽然冷漠,可内里终究是个温润随和的殿下。
“小羽,那家伙以前可能还会装点人模人样,但现在已经不是个人了,字面意义上的不是人。”
姜慎哼笑一声。
“总之,还好刚刚阿枫把我从沙袋下面拉了出来,反正姜忱是怎么都不可能弄死我。可我想到我不是让阿枫趁乱想办法把你救出来的吗?我想现在这坝被炸了,要是水淹进城后你怎么办啊?我就赶紧出来追你了。”
“我也死不了的。”郦羽摇头,“你这几天都不去看我,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你很想我去看你?”姜慎眼睛一亮。
“才不想。”
郦羽立刻否决,倔得像只猫。
“虽然你这几天说的任何事情,我都想不起来。可我现在不想跟你分开,自从和你重逢后,我发现只要你不在,我的身体就好像被谁操纵一样。脑袋里也会有一个声音说我是个恶毒之人,还一直怂恿我去杀人。姜慎……我是杀了人没错,可人不是我杀的!姜慎,我……”
姜慎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小羽你听着,就算你真杀光了那些欺负你的人,我也会替你埋好尸。只是你现在不能跟我在一起。”
“什么意思?”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就会被牵连。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
此时,姜慎望着郦羽,那双急切望着自己的眼睛令他一瞬间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他一直怕惹郦羽不快,从未强迫过他。但此刻,在这瓢泼大雨中,他凑过去,轻轻贴上郦羽的脸颊。冰冷的唇和鼻尖碰在一起。
郦羽非但没有推开他,反而把他拥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