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然而,更令人细思恐极的是——那妖不止能假冒九尾白狐还能假冒人族修士,若换个身份继续潜伏于队伍之中,只怕更加难以分辨。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步天歌与白辰皆是心惊,暗暗对视了一眼,为防队伍中彼此猜忌乱了阵脚二者都选择暂时沉默。白辰将一切理清,视线只落在了一直安静的老村长身上,“禾玉刚下山就被困住了,那时孙得才应当还未被挟持,看来这妖族最先找上的还是村长你。”
事件源头还是村口老人突然离世,若这村子真如白辰推测是精怪住所,那死去的老人大概也只是一个让玄门派弟子下山的借口,这山中迷障更是全由山神操控,村长对那妖族来历绝不是一无所知。
他这一问,步天歌也反应了过来,对着村长便拱手道:“还未感谢老丈昨夜以炭火示警。”
老村长未发一语,炭火却还在棺木前燃着,白辰捡了树枝细细翻看了炭灰,终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炭是山神木制成,所燃之处只能看见山神想让人看见的东西,用来隐藏秘密更是一绝。而这山神木正是一座灵山形成时所孕育的第一批树木,历经数万年方能养成一棵,它唯一出现在人间的记载只有千年前的人妖之战。”
“传闻妖王座下有将名为山神罗,军中尊其为青山将。山神罗最出名的战绩就是以火池燃山神木,不费一兵一卒,旦夕之间就取了人族边塞要地——九山关。”
事情涉及妖王世上便没人比白辰更清楚了,他将所知记载一字一句到来,看向村长的眼神却是越发肯定,“罗村长,这位青山将就是你吧。”
在此之前白辰也没想到世上竟还有妖王旧部活着,可这隐藏了村中异常的山神木,还有那只有剑仙才能强行破除的山中迷障都证明了对方身份。既曾是妖王座下将领,为妖王后裔办事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这一惊人的事实让众人神色皆是一变,就连孙得才都暗暗离老人远了许多,老村长却仍是拄着拐杖一言不发。
他不肯认,白辰也不是没办法,这就对步天歌淡淡道:“步掌门,山神木只有不断燃烧才能生效,让你的弟子去把村里的炭火都浇灭,此地所有妖怪也就现出原形了。”
此言一出,老村长终于不再沉默。他抬起浑浊的眼睛仔细看着面前的九尾白狐,冷漠,骄傲,容色倾国,就和千年前那自封为王蛮不讲理地将整个妖族都卷进血战的妖狐一模一样,而他也只能如过去一般无奈叹息,“还是被你看出来了……罢了,你和妖王陛下一样是九尾白狐,又怎会放过老朽如此好用的精怪。”
第040章
新鲜的山神木对常人太过刺激, 直接焚烧足以令一城人失去神志化作痴儿。但若先以往生火褪了邪气炼制成炭,对人体便没了伤害,只是缓缓燃烧时产生的独特瘴气会欺骗人的眼睛与肢体, 让人只能看见山神想让他们看见的东西。
老翁村家家户户都有炭盆, 盆中的山神木没日没夜地点着一刻也不曾熄灭,直到玄门弟子将炭火浇灭,这个村子真正的面貌才展现于众人面前。
房屋道路陈设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唯一变了的是人。当残余的炭火味儿被山风吹散,原本与常人无异的村民竟是眨眼间就成了一株株一人高的柏树, 树身还长着一张苍老人脸。然而他们又不止是树,每一株躯干上都以藤萝缠着一个人,看形貌竟就是假相中的老人们。
枯黄藤萝就像血管一样将老人与树精连结成一体, 即便现了原形也分不清到底是人是树。就连那棺木中的尸体也以枝叶化作手掌,撑着棺材沿颤颤巍巍地翻了下来,神态动作竟都与普通老人无异。
被藤萝缠绕着的尸体死状并不好看, 有的四肢断裂,有的头都被压瘪了, 有的更是血肉模糊……沉醉只瞧了一眼就觉自己要做一晚上噩梦,连忙捂了眼睛不敢再看。就连白辰也是默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勉强平淡道:“依附尸体而活, 难怪这些树精只有些许道行也能脱离土壤自由移动。”
这些柏树并不高大,看上去不是陈年老木。区区几百年根本不足以令这么多树精产生灵智, 此情此景分明就是有某种力量将这些老人的魂魄注入了柏树之躯, 凭此强行让这些柏树成了精。玄门哪能容许这样夺取人族生魂的事, 步天歌面色当即冷了下来, “罗村长,这都是你做的?”
村中精怪都现了形, 只有老村长还是之前的模样,可见一切都是他所为。步天歌见了这么多被树精束缚的死人已有怒色,李无名却是按住了他拔剑的手,只小声提醒,“冷静,我看这些老人像是死于山崩,未必是他杀的。”
白辰也觉村长不像是凶戾的精怪,正欲开口突地就听见孙得才一声惨叫,“我——我的脸!”
他们本不欲理会这个小人,闻声望过去却是惊了惊。孙得才原本也算是个长相斯文的书生,此时脸上却变得极为可怕,脸皮如被灼烧过一般又红又皱,那五官更像是被人挤在了一起似的,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别扭,若是在晚上倒比鬼魅还要吓人。
这样的面孔闻所未闻,沉醉从指缝偷偷瞄了一眼,确信噩梦又要延续一晚,只苦着脸嫌弃道:“他怎么能丑成这副德行?”
其他人虽未如此直言,纷纷挪开的视线也证明他们受不住这样的面孔,孙得才见状更是急了,竟连基本的掩饰也不顾,上前拽住老村长衣袖就怒道:“老妖怪,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这一怒脸就更吓人了,然而老村长却像是早已看惯了一般,只平淡地回了一句话,“这就是你真正的模样。”
“不可能!”
“你相貌丑陋被父母遗弃,常人见了这样的面孔也只有羞辱避让,我想让你和正常孩子一样长大,就以山神木掩去了你的相貌。”
孙得才做了二十六年的白面小生怎肯接受这样的现实,纵使老村长说的句句所实,他听了却是更为暴怒,“住口!说得像你有多好一样,你还不是下了咒让我体凉如冰,就连夏日都离不了你给的炭火!你把我养大,为的就是让我孝敬你们,让我在这地方陪你们说话,让我给你们去领救济银子,利用,都是利用!”
这样连老人救济银都要克扣的小人永远不会理解什么是善意,他从一开始就将老人们的一切关切都视作利用,只是佯装孝顺想要多掏些好处,到了如今终是把实话说出了口。
世上言语只有在乎了才会伤人,老村长被妖王后裔威胁依然保持冷静,被白辰揭穿身份也没有任何波动,此时拄着拐杖的手却是微微颤抖。他对步天歌质问都沉默以对,如今却开口解释道:“阿才,老朽也是迫不得已,你的平静生活只能靠假象维持,断了炭火便是现在的样子。至于救济银,我们这些山精树妖又用不上,只是见你花钱如流水,想寻个借口把银子攒起来让你以后有钱娶个妻房——”
“你胡说!明明是妖怪就别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我看见就恶心!”
这样温厚的言语反倒让孙得才更为疯狂,骇人的面容扭曲了起来,言语越发无状,“你们不就是想利用我吗?行啊,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把我的脸变成原来的样子,我替你们骗人上山,我给你们送东西,你要杀多少人我都不报官!真的,只要让我恢复原样,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失心疯了,禾玉,把这碍手碍脚的东西制住。”
这人突逢大变倒是把真心话都说了出来,只是话语难听得很,步天歌也听不下去了,命门下弟子强行把孙得才拖了下去,自己则是看向了白辰,“你看这事怎么处置?”
妖王的一切事迹都已成谜,如今难得挖出一个妖王旧部白辰哪能放过,虽然当前情况诡异,仍是出言相求:“此事涉及妖族内务,我想与罗村长单独聊聊。”
“可以,正好我还有些话要问这孙得才,你们就去院子里聊吧。但是,你也要记住,这些老人的情况妖族必须给个解释。”
步天歌还算通情达理,知道他们妖族有些秘密不方便被修士知晓,顾着同盟关系就做了让步。
“相信本公子的处置会让天道盟满意。”
白辰对此自是领情,示意老村长随自己进了小院,正欲开口询问却觉身边空荡荡的,一回头,果然李无名正站在院门外抱剑守着,看上去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白辰如今与他只要相隔三尺便觉少了什么浑身不自在,见状立刻就不满道:“怎么不跟进来?”
李无名闻言却只是疑惑,“你不是说涉及妖族秘密要单独谈谈?”
诚然,妖王那些破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李无名的避嫌之举很有分寸。但他在白辰心里又哪算是外人,纵使这些妖族秘密天下人都听不得,李无名也该听得。
九尾白狐心里暗骂一声“木头”,只能主动开口唤道:“我这里没有你不能听的事,进来陪着我。”
小狐狸此言十分中听,李无名果然轻笑着站在了他的身后,就连解过绷带后便一直躁动不已的右手也安分了下来,仿佛是被甜言蜜语齁着了,今日便没了心情去杀九尾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