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虹 第38节

  客厅很大,周倾坐去了沙发的另一端。
  两个各自沉默着,周倾觉得他可能没兴趣跟自己聊天,托着腮问:“遥控器在哪,我能看会电视吗?”
  他抬眸略作思考,找出来拿给了她。
  周倾放了《西游降魔篇》,片子是去年上的。院线一上映她就带周源去看过一次,后来流媒体上也可以看了,她又重温很多次。一个人在办公室吃外卖的时候手机里就放着,随时瞅两眼。
  她很喜欢西游这个系列,看得很认真,因为开着无声只有光影在变换,听到身旁一道突兀的声音:“你不看95版的了吗?”
  “你说《大圣娶亲》?”
  梁淙不置可否。
  周倾说:“几部电影交替着看,就像喜欢喝粥的人,偶尔也要换换口味吃面嘛。”又奇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大话西游。”
  “开点声音吧,这样能看什么?”
  “不会打扰你工作吗?”
  “休息一会儿。”梁淙把电脑放在旁边,于是周倾把声音调大,两个人不知不觉看完了整部电影。
  “你更喜欢哪一部?”
  “《大圣娶亲》”
  “我就知道。”周倾眼弯弯笑了起来。
  她很喜欢跟人讨论更喜欢紫霞仙子还是白晶晶,这次巧妙地避开了爱情的话题。作为生意人,他们只会讨论现实的问题,导演的表达技法创新还是退步,是为赚钱还是热爱西游。
  周倾惊喜发现,有人竟然像她一样无聊,来来回回看一部电影。因为突然他说了句:“这个结局,其实只有观众被逗得像条狗。”
  电影里有句台词是:“他好像一条狗。”挺不起眼的,要很仔细才注意到。
  她笑的时候,又情不自禁地轻哼了几句《一生所爱》:
  “苦海泛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
  周倾唱歌的时候,梁淙静静看她,对她的唱功不予置评。周倾突发奇想地说了一句:“我发现,如果我们没有谈恋爱,可能关系也不会……”糟糕。
  “是么?”
  “就像现在这样啊,可以坐在一起讨论电影或者别的兴趣爱好。”周倾说:“在那之前有段时间,我们关系也很和谐吧?”
  “你后悔了?”
  周倾眉头微微皱着,她的意思只是他们志趣相投,可以做朋友,并没想提他们在一起过这件事,“不是——”
  “你后没后悔?”
  周倾不知道怎么回,她没有时间想后不后悔,因为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发生。
  他们瞬间不再讨论任何东西。
  周倾自下而上地观察着他,喉结,五官,浓郁的黑发。他有一张凌厉而好看的脸,十分神奇,她跟眼前的这个人做过所有亲密的事。可是现在又好陌生了。
  对周倾来说,学生时代约会的对象或者瞿蔚然,都很像黄油啤酒,充满了泡沫,馥郁的麦香和微微的涩味一并在她的味蕾绽放。
  而梁淙是威士忌,酒精直接在舌尖燃烧,呛口的泥煤味灼伤她的喉咙。周倾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尝试了,但每次都招架不住又每次都忍不住点。等真喝伤了就老实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她有点难过。
  梁淙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直白回视她。周倾又想走了,移动身体,被他摁住肩膀扭了回来。
  两个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已经很近。
  周倾的耳根泛起奇怪的红晕,她先是惊恐,然后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脑袋靠在沙发背上看向他。
  梁淙在心中发笑。
  她身体柔顺地窝在沙发里,松散的领口露出了黑色的文胸肩带和纤细锁骨,她的腿盘着,脚面光滑,缩在他空荡的裤管里。好像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亲吻。
  梁淙摸上她的头发,手指从她的耳廓轻轻掠过,又回来揉一下。鼻尖擦过她的脸颊,彼此潮热的呼吸,濡湿了皮肤。
  周倾试探性偏过脸,像小狗一样嗅着他的味道确认信号,呼吸在克制,心脏却亢奋地跳动起来。
  梁淙透过她的胸膛听见了她的心跳,扑通扑通,判断出:她依然是个经受不住诱惑的女孩子。或者,她不觉得要在这种事上有防守。
  可是,肤浅的性与爱的游戏,他不想和她玩第二次。
  然后他放开了她,“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他离开沙发,去倒了杯冰水,站在冰箱边上大口灌着。周倾瞬间失去支撑力,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犹豫片刻也走过去,“给我喝一点。”她的喉咙干得要冒烟了。
  梁淙和她四目相对,转身给她也倒了杯。
  一个靠着冰箱门,一个身体半倚着岛台,视线错开着沉默喝水。杯底还剩下一块冰,周倾仰头倒入口中咀嚼着。
  谁都不想说刚刚的动作代表什么,但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周倾在找语言开启话题。
  “苏总最近很忙吗?”
  周倾好奇:“你找我妈有什么事?”
  梁淙说:“用生产线。”昨晚他给她打电话也是为了这个,但是更具体的他没跟她说,因为要和苏荃谈才算数。
  周倾说:“她最近出差。”想一想,如果梁淙要和倾虹厂合作也能创造一笔营收,“要不等她回来,我帮你联系见面?”
  “行。”
  “那我走了?”她的衣服已经好了。
  “还要喝水吗?”他笑。
  周倾也笑,说道:“不了不了。”算起来,她已经在他家十几个小时了,再留怕是要跟这房子培养出感情,成她的第二故乡了。
  她出了梁淙家吁出一口气,犹如大梦初醒,她刚刚是想干什么?
  先打车去了趟分厂,把车开回来,回城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她才意识到从梁淙家开到厂里,如果没什么要事,这条路真是又长又无聊,怪不得她昨晚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想到汪厂长对她的态度非常抵触,不合作,周倾觉得有点烦。人在忙的时候就会变得无所事事,事情一摊,但她什么都不想做。
  她路过学校门口,很堵,便没再往公司开,而是把周源从学校接了回来。
  周源今天不坐校车,看到姐姐很惊喜,却率先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衣服,“你的衣服怎么这样?”刚洗完烘干的衣服有点皱。
  “你管呢?”
  周源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是扫描仪,机警地说:“你昨晚没回家。”
  “你再敢多说一句?”周倾已经能预判到周源会说,告诉妈妈让妈妈揍死她。
  就在周倾准备回“妈宝男闭嘴吧!”的时候,周源只是叹了口气,老成地道:“加班一整晚也太辛苦了,姐姐,你还是多休息吧,我最多省一点花钱。”周源以为他们家还是很困难,姐姐都中断学业工作了。
  前面是个七十秒的红灯,周倾对周源说:“你脑袋凑到前面来,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
  “让你过来就过来。”周倾在周源趴到她肩膀上的时候,狠狠在他的脸蛋子上嘬了几口。尚在儿童时期的周源脸嫩得像果冻,亲起来会特别舒服。
  周源的整张脸都红成了水蜜桃,他羞涩地低吼:“干嘛亲人家!都是大孩子了!”
  周倾放声大笑:“记住,这是你的人生巅峰,等你长大,不会有我这个量级的大美女
  亲你了。”
  *
  梁淙无心睡眠,出门喝酒。
  外滩那间酒吧老板是常境穿开裆裤时就结交的好兄弟,梁淙来过几次,两人也就渐渐认识了。
  梁淙刚一坐下来,老板就过来跟他打招呼,顺便说:“你弟今晚也在。”
  梁淙顺着老板指的方向,看见了梁溢的背影,他旁边还坐了个年轻女孩,二十出头的年龄。
  “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鲜少有人知道梁淙不喜欢这个堂弟,这老板算一个。
  “没事儿。”梁淙问:“你认识他?”
  “以前没注意到这个客人,有回你和阿常在这碰见过他,后来就总看见他来,对了,还存了不少酒。”
  开门做生意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不过老板倒是挺会察言观色,跟梁淙说可以去楼上,梁淙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那行,兄弟你有事儿叫人。”
  梁淙喝了两杯威士忌,去外面接电话,挂了又在马路边站一会儿,他看着手机里有人发的朋友圈,和弟弟吃潮汕生腌去了。
  还没到深夜,这街的空气充斥着烧烤的味道。
  刚和梁溢喝酒的女孩突然站在他身边,嘴里叼着一根爆珠细烟,“帅哥,借个火吗?”
  “没有。”他头都没有抬。
  “咱们之前见过,别装不认识,我是姜晓晖。”
  梁淙知道她是某鞋业公司老板的女儿,但不记得自己认识她,他终于看向对方的脸。是见过。
  “想起来了?”对方从包里摸出打火机,挑眉笑道,“进去喝一杯吗?你弟在。”
  姜晓晖和梁溢的订婚延迟了,但最终定在今年的年尾。
  梁溢是梁宝华小儿子那一房的,在飓风集团担任要职,仪表堂堂,反正介绍是这么说的,但这些对姜晓晖没什么意义,就是个简历,简历哪有不夸大事实的。
  知道梁溢是梁云峰的私生子,她更没什么奇怪,她就说能轮到她的能有什么好货?不过梁云峰对这个儿子也算可以,他的妻子宋建兰是那样厉害的女人,他仍是接回来还过继给了弟弟。
  姜晓晖在自己家是老小。姜晓晖的爸爸今年七十多了,而她才二十来岁,是她爸第四任老婆生的。她上面的哥哥姐姐有六个,都是中年人,家产早分得差不多,轮到她也没剩什么。
  无论真豪门还是伪豪门,有点钱的人家无非就那么点事儿。主要原因是男的都管不住下面那根。
  别看她年纪小,对爱情是一点儿幻想都不抱。
  对她来说男的就像鸽子,被赋予了圣洁与和平的美好寓意,光鲜亮丽,可它们一飞到天上就乱拉屎,不分场合地污染各种地方。掉到人头上就更讨厌了。
  姜晓晖能做的,就是趁她爸还没老年痴呆,能捞什么就捞点什么。对梁溢这个私生子也没什么看起看不起的,算强强联合。而且梁溢长得不丑,看着还赏心悦目。
  但是今天她在这碰见梁淙。她突然意识到梁淙不光长相盖过梁溢,他明显更有本事。
  梁淙刚刚一直低头看手机,把手机翻完了重新问:“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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