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二件是,她不住校,想在校外租房,方便她画画,上艺校。我也帮她租了。”
  “她很懂事,成绩也好,所以我们家每个人对她几乎都是有求必应。可她毕竟才十几岁,她想清净,想独立,不让家里人陪她住,我就说给她请一个只负责做饭洗衣和打扫卫生的阿姨,早上来晚上走,不住家。”
  “她也不肯。”
  “没办法,出于对安全的考虑,我趁她不在家时找人上门安装了摄像头,确保她每天平安出入家门,我才能安心。”
  “摄像头的事从始至今都只有我一个人知情,你们在玄关的画面,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隔天早上看到的。视频没存档也没备份,出国前就已删除销毁。”
  赵芹又解释了很多,可林慧颜却重点在深想她说的楼以璇转班、租房子的两件事。
  转班转来了她的隔壁班,租房租来了她的对门。
  那么巧吗?
  “我想问一下,转班前她被分在哪个班?”
  赵芹想了想回道:“三班。”
  “三班?”林慧颜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因为三班的数学老师,也是她。
  “有什么问题吗?”赵芹去学校开过家长会,知晓林慧颜是楼以璇隔壁班的班主任。
  “没什么。”林慧颜摇摇头,压下心中疑惑,“那鸿鼎苑的房子呢,是谁找的?”
  “租在鸿鼎苑是她提的,学区房离得近,各方面都很合适,我也没意见,就陪她一起找中介看过一次,但没看到满意的房源。我让中介带我们去附近的小区也看看,可她认准了*鸿鼎苑,自己私下又去找了好几家中介,才在开学前的两天终于租到了。”
  “……”开学的前两天,也就是说,楼以璇租房子租得比她早两个月。
  “你比我们租得要晚,我见过在你之前的那位房客,看样子也是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女孩子。”
  “……”年轻女孩子?这话听得林慧颜有点红温。
  “一切都很巧对吧?所以我也曾暗想过,这些巧合印证着你们的一种师生缘分,便对她跟你的往来放了心。只是没想到她会对你……没想到她会爱上你。澳洲漫长的八年都没让她放弃或忘记对你的爱,我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她青春期的情窦初开只是错将依赖当成了喜欢?”
  赵芹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悲楚。她突然起身走进卧室,过了两三分钟才又出来坐回沙发椅上。
  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却已边角发黄的信封。
  轻轻放在茶几中央。
  “我不知道关于她右耳听力受损的情况,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但我觉得,作为她认定的伴侣,作为……”赵芹斟酌了一下语言,接着说,“作为我们这个家庭未来的一员,你有权利知道所有事实。”
  第112章 我们还会更幸福。
  “搬离鸿鼎苑的那天,她形迹可疑地想往你家门缝下塞东西,被我察觉了,把东西夺了过来,也就是你看到的这个信封。”
  “信封里装了一张她手绘的书签,上面写了一段给你的话,也都被我看到了。为此我们发生了争执,吵闹不休。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交通意外,而我和她都在那场车祸里遭受了不可逆的伤痛,身体上和心理上的,皆有。”
  “车祸发生前,她说她只是还想再见你一面,还有一个问题想亲口问你。”
  “车祸后,她因为耳朵的伤产生了应激,很怕听到杂音、电子音,也不许医生护士以外的人靠近她,但她并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再提起有关于你的任何事。”
  “我们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换了更权威的有专家坐诊的医院对她耳朵进行针对治疗,但都没什么起色。又两个月后,她主动说要出国。”
  ——妈,我们出国吧,你按原计划去澳洲工作,我按原计划去澳洲留学,我们,按原计划去澳洲和爸爸团聚,就当车祸前的那些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澳洲的医疗技术也很发达,说不定能治好我的耳朵。治不好也没事,反正我画画需要安静,再说,还可以戴助听器。
  “说实话,那几个月里,我已经没有强迫她跟我出国的想法了,只要她跟我说她想见你,我一定会答应,甚至,只要你们真的两情相悦,我会试着给你们时间去证明你们可以克服当前和未来所面临的一切困难。可她什么要求都没跟我提,也不用手机跟任何人联系。直到出国后,她慢慢适应了新环境,适应了助听器,才又重新用起了手机。”
  林慧颜还震惊在车祸的实情里。
  原来楼以璇一笔带过的几年前的车祸,不是三五年前发生在澳洲,而是,而是发生在九年前的国内。
  就在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而她却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的她,今生第一次希望时光能倒流,倒回至九年前赵芹来找她的那一天。
  不,倒回至她喝醉酒的那一天。
  她自己打车回家,或是让秦凤茹来接她,之后的不幸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这些年我跟她的母女关系不好不坏,不近不远,我知道她心里对我有愧疚,就像她知道我心里对她也有愧疚一样。”
  “我们都觉得亏欠对方,又都不懂得如何表达,又或者说,是害怕再次将伤口撕裂,加深我们之间的那道难以修复的隔阂。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今天这样,很多话都没办法当面开口去说。”
  “春节她回澳洲那次,趴在我怀里大哭了一场。那是八年来,我和她的心离得最近的一次。”
  说到此处,赵芹脸上淡薄的表情才稍微有了一点松动。
  眼神里流露着温情,展现出少有的温和一面。
  “我以为她回国在你那儿受了挫,受了苦,终于肯放弃了。外加她那次回来后,跟我和她爸都亲近了很多,可以说,那半个月是我们一家三口在澳洲有过的最温馨欢乐的日子。所以,我对她回到我们身边充满了期待。”
  “很遗憾,我们没有等到她回家。但也不可惜,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家。”
  赵芹看向林慧颜的目光逐渐有了温度,由疏离变得亲和,像是一种赞许:“一周前她给我发了一封很长的邮件,把你们八年前、八年后的来因去果都讲清了。”
  “你值得,她也值得。”
  “我这次回国的目的很简单,”赵芹伸手压着信封朝林慧颜推过去,“化解我们之间的嫌隙,再亲自送上一份身为长辈的祝福。”
  “信封里除了那张书签,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们共同的生日。”
  林慧颜怔了怔,连她们“共同的生日”这么细节的事情,楼以璇都写信和母亲说了吗?
  那她们打算在那日登记结婚,是不是也说了?
  说了吧,不然赵芹也不会用到“她有了自己的家”这种说法了。
  祝福她很乐意收,可是银行卡……
  “从她出生那年起,我们就每年都为她存了一根金条,给她做成家后的保障,如今全都折现存到了这张卡里。这是父母给女儿的,你和她一体,属于她,自然也属于你。林老师,你这回不能再拒绝了。”
  赵芹没用“嫁妆”或“彩礼”之类的词汇来定义这笔钱,只说是对她们“成家”的祝福,已是充分尊重她和楼以璇的这段“同性恋情”。
  看出林慧颜的纠结和为难,赵芹端起咖啡浅喝一口:“不收,就是仍在怪我当年拆散你们?”
  “不是,您别误会。”林慧颜稍显心慌地辩白,“站在您的立场,我从来没有怪过您,同样也不觉得您当时的做法有错。”
  换作一些急躁蛮横的家长,遇到那种事,哪会那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她谈。
  别说是挨骂了,挨打都有可能。
  更甚者,还会举报她,将她逼至身败名裂才消得了心头之恨。
  以往的社会新闻里,也不是没有这类令人不齿的案件出现过,往往都是年长者被大众先入为主地审判。
  “我和以璇的分开,不是您拆散的。就算您那天没有来找我说那些,我自己也想得到后果。以璇她很了解我,之所以她后来没再跟您提起我,是因为她知道那时那刻的林慧颜,既然做了不再见的决定,就绝无挽回、转圜的余地。”
  林慧颜稳定心神后,直言不讳道:“即使不存在您手中‘监控画面’的威胁,我也没勇气承认自己竟对才十几岁的女孩子动了那样不堪的心思。我心里的关,我自己就过不去。”
  她是一个怯懦的、不折不扣的胆小鬼,那段时间她内心每天都在激烈地斗争,世俗和道德压得她挺不起身来。
  自甘堕落就罢了,还要拉着这么好的一个女孩给自己垫背吗?
  她的一生已成定局,平凡得一眼救能看到头。
  还堆积着理不清的污糟。
  可是楼以璇那么年轻,又那么干净。
  楼以璇还没有去看过外面的世界、外面的风景,她怕自己稍一动摇,楼以璇就会被她困住,囹圄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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