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那一整个下午,打牌、喝茶,林慧颜都跟在她身边,不是拉着她衣服,就是拉着她手。
  没多久后,他们接走了林慧颜,林家光和刘云芬问他们要了3万块,手续齐全。
  直到林慧颜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三岁前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们才每年带她回一两趟老家。
  不去街上,不去人多的地方,就三家人在林老二家团聚叙叙旧,探望亲人、祭拜亡人。
  这样看似风平浪静、兄友弟恭的好日子,在林慧颜高一升高二的那个暑假被刘云芬摧毁了。
  林慧颜成绩优异,中考考进了怀安八中,高一下学期期末考了年级第二。
  高考目标——京平大学。
  周春萍、林家忠以她为傲,可他们把女儿养得越出色,就有人越眼红、越忌恨。
  刘云芬听说林慧颜的成绩好到能考全国最顶尖的大学后,趁暑假打着“探亲”的幌子把初一就吊车尾的林传耀带到怀安,想把他留在林老二家,让林慧颜帮弟弟辅导初中功课,好让儿子提升成绩,将来也考重点高中、重点大学,那样才有出息。
  大女儿林翠丹愚笨,只混了个中职文凭就进皮革厂打工了。
  小儿子再怎么都要考个大学学历才行,不然两家的孩子一对比,他们又要抬不起头了。
  最关键的是,林慧颜明明也是他们亲生的,怎么就掐头去尾的,聪明劲儿全被林慧颜一个人给吸收带走了?
  刘云芬不信邪,非要帮儿子也搏出个好学校来。
  周春萍他们住了十年的居民区几年前就拆迁了,获赔了一套标准三室的安置房,林慧颜也拥有了自己的专属书房。
  而那间书房就成了刘云芬的突破口。
  说买个行军床,林传耀就在书房住一个月,不影响他们的生活。
  姐姐哥哥帮妹妹弟弟辅导功课这种事太过常见,刘云芬带了孩子“求”上门来,林家光、周春萍也不好将亲侄子“轰”走,便应下了。
  林慧颜跟林传耀相处还算和睦,林传耀不作,也愿意学,但就是学不会,渐渐地林慧颜也没了教他的耐心。
  她自己还有暑假作业和预习功课要做,就跟爸妈说了下情况,让他们叫二伯母来把林传耀给接回去。
  刘云芬说没空来接,过段时间再看。
  又在电话里把林传耀骂得狗血淋头,骂他是猪脑子,二姐那么聪明,他怎么就那么笨。
  还让他自己想办法留在三叔家,多跟二姐学学。
  林传耀自小就听父亲母亲的,喊林慧颜“二姐”,喊林翠丹大姐。
  他们两家往来密切,血缘也亲,按长幼排序这么喊,林慧颜、林传耀两个不知情的没觉得哪里不对。
  林传耀每天照常拿着课本作业本去请林慧颜给他讲解,林慧颜被他烦到了,冲他发火,问他是不是自己没带脑子?
  明知学不懂,还非要浪费她的时间和自己的时间。暑假就剩一个月了,她要赶作业,让他自己回老家,玩儿一个月不好吗?
  那是林慧颜和林传耀之间爆发的唯一一次矛盾。
  林传耀躲回书房哭了一阵,随即收拾衣物背起包就出门了。
  听到客厅开关门的声音,林慧颜去书房扫了一眼后立马追出去,在小区侧门的门卫室找到了正在向保安打听该怎么坐车去长途汽车站的林传耀。
  保安见他年龄不大,怕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就刻意拖延时间并在业主群里发了消息问。
  林慧颜看他眼睛像哭过,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重,跟他道了歉,把人领回家,又好声好气地和他聊了几个小时。
  两人握手言和,林传耀也想好了,母亲周末还不来接他,就请三叔送他回去。
  父母晚上回家,说起下午群里有小孩离家出走的消息,林慧颜和林传耀相视偷笑,谁都没认下这事。
  周春萍给刘云芬打了电话,说是孩子自己想家了想回去了,他们没人有空接,就林家忠周末帮他们把孩子送回去。
  可还未等送走林传耀,林翠丹就不请自来,说她要在城里玩儿两天,顺便接弟弟回家。
  那个周末对林慧颜而言,是世界末日前的寂静。
  因为就在那个周末后,她的真实身世被林翠丹戳破了。
  林翠丹说,他们三个是同父同母流着相同血液的亲姐弟,告诫她做人不要忘本忘宗,不要只想着自己,要帮助亲弟弟,也要帮助亲姐姐,更要孝敬亲生父母。
  否则,会遭天打雷劈。
  林翠丹还说了很多很多关于她三岁前生活在平新镇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好的。
  在三叔三婶面前装了两天的乖,林翠丹特意挑在周一把这个秘密告知林慧颜和林传耀,自然是受了刘云芬的指使。
  当晚,林慧颜冷静地问父母,林翠丹说的是*不是真的?
  而林翠丹在他们下班前就带着林传耀坐车走了。
  周春萍怒火滔天给林翠丹打电话,无人接听,给刘云芬打电话,刘云芬却说她只是让林翠丹去接弟弟,不知道林翠丹做了什么。
  但刘云芬在第二天赶了过来,惺惺作态地痛哭流涕,跟林慧颜说把她过继给三叔三婶也是她奶奶的遗命难为,是无奈之举,让林慧颜不要怨她。
  林慧颜受到严重刺激,失控大哭,一遍遍对刘云芬大叫着“滚,滚啊”。
  双双请假在家陪女儿的周春萍和林家忠,原以为昨晚女儿那么冷静是消化了事实,想听听生母怎么说,却不曾想……
  他们“请走”了刘云芬,往后很多年都没再让女儿回过平新镇,也没再让刘云芬那一家的人进过家门。
  被时光遗落在平新镇的某些儿时记忆,经林翠丹加了工的表述后,会时不时地像闪电般出现在林慧颜脑海中,让她分不清究竟是幻象还是真相。
  从此她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敏感谦卑。怕自己哪里一没做好就会被三叔三婶送回平新镇,怕刘云芬林翠丹她们又来家里闹,怕二伯要把自己这个亲生的二女儿认回去。
  精神状态堪忧的她,成绩下滑得很厉害,半个学期从年级第二名滑到年级两百多名,可谓一落千丈。
  班主任瞒着她请了她的家长去学校面谈。
  谈过话那晚,周春萍买了袋酥脆的糖炒核桃仁等在校门口,等到女儿下了晚自习出来,把小吃拿给她,再挽着她一起打车回家。
  夜里,周春萍对女儿说——妈妈想抱抱你了,能不能跟你睡一晚?
  林慧颜终于在母亲怀中大胆地说出她憋了三个月的心里话——妈妈,我好怕,好怕你跟爸爸不要我,怕你们把我送回老家,我不想回那里,不想跟他们一家,我不喜欢他们,一个都不喜欢。
  周春萍心疼地安慰女儿,说无论何时她都是他们的宝贝女儿,让她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他们绝对不会把她送回二伯家,也绝对不许二伯家的人再来伤害她。
  后来,林慧颜如愿考去了京平。
  可她考上的并不是京平大学,而是京平师范,读完研究生后又回到怀安一中当了老师。
  她不是没有机会去更繁华更发达的城市,只是养恩为大,父母对她恩重如山,她做不到自私地离他们而去。
  源于作呕的出身,她从没考虑过结婚和生孩子这两件事,更从没谈过恋爱。
  可年岁渐长,到适龄婚嫁了,周边追求她的男人越来越多,父母也逐渐催起了婚并托人给她介绍相亲对象,希望她能有个知心知底的伴儿,有个稳妥的依靠。
  父母是如何走到一起,如何一步一步在怀安市安了家,这些在高二获知身世那年,母亲都同她讲过。
  她理解也体谅父母。
  应付了一阵子也适应了教师工作岗位后,本该带高二的她被重新调回新高一当班主任。
  班主任事务繁杂,比普通的任课老师忙多了。所以她在怀安一中附近的鸿鼎苑租了套小户型,方便她上下班,也方便她躲避父母催婚,第一年偶尔住,第二年起基本就常住了。
  前后三次相亲局,她都表达了歉意,也明确拒绝了对方想继续接触的试探,还表明自己此生都无生育孩子的打算。
  一般的男人听到女方不要孩子就大概率会打消念头,可第二个相亲对象居然对她说,只需要她生孩子,不需要她养孩子,不管男孩女孩,生一个就行。孩子生了之后自有爷爷奶奶负责带,不用他们操半点心。
  是啊,在有些男人眼里,女人就是生育的工具。
  相完亲,“婚育”这两个字更令她作呕了。
  第三次遭遇了变态。
  托那个变态的福,整片区的联校里没有男老师再敢追她或对她表露好感,父母也不再催她结婚。
  在她完整带完自己教师生涯中的第一届学生后,因为跟学生越了师生的界限,她内心饱受煎熬,自我惩戒,离开了女孩,也离开了一中。
  林家光查出尿毒症,保守治疗了几年,效果不理想,就都来逼林慧颜做配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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