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那夜他们照旧留宿在二伯家。
  二伯母叫她跟林翠丹同住一个屋,她死活不从。
  因为吃晚饭时林翠丹就骚扰了她几次,想骗她把生日红包的钱分她一百,说三叔三婶都交了钱给他们家,她这两天吃他们的、住他们的,她也要单独交钱才行。
  可明明白天他们才到,她就看到母亲给了林翠丹一个红包。
  林翠丹却说,那红包只是她帮她爸妈收的,她连红包里装了几百都没见到。
  见她们两个孩子吵的凶,母亲哄了她去跟他们一块儿睡,睡前拿给她一个红包,还谎称是二伯母给的生日红包。
  她拆开红包看,三百块。
  金额跟大伯给她的一样,但这三百却不是二伯母的钱。
  临时请客吃饭,母亲带的现金不够,傍晚是她陪母亲去银行取的钱。
  正巧取出来的钱是崭新的连号,很新很新,她就央着母亲把钱拿给她看,十五张,她看了也数了。
  那红包里装的,便是那十五张里的三张。
  她问母亲为什么要骗她?
  母亲说,二伯二伯母他们住在农村,家里条件要艰苦一些,孩子也多,有经济困难,所以才没办法给她包红包。
  可笑的是,她当时信了。
  心里也再没计较过为什么每次回来都是自己的爸爸妈妈给林翠丹、林传耀姐弟俩红包,而她却从来一个红包都在二伯、二伯母那里收不到。
  她这一信,就信到了上高二那年。
  也就是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得知自己原来不是爸妈亲生的那一年。
  “无论是从法律还是道义层面上讲,我都有且只有一对父母,我只对他们有赡养义务,也只会为他们养老。”
  她和林家光、刘云芬的亲子关系只存在于dna检测报告上。
  不受任何法律约束。
  她对他们也没有任何义务或责任。
  “今天的事,诸位也都亲眼看到了,孰是孰非自在人心。说这么多,是我身为女儿想为我的养父母澄清一些事实,不希望他们到老了还一直因为我而蒙受冤屈,被至亲的兄嫂戳脊梁骨,被不明真相的乡亲嚼舌根。”
  百口难辨,那就白纸黑字撒出去。
  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她要消除自己的一忍再忍,也要消除父亲的一愧再愧。
  亲手斩断这段亲缘。
  “再说两句,我爸他没有在怀安飞黄腾达,他到退休前都只是个基层的电力工人。当年的三十万赔偿款,真正花在我爸身上的也只有十……”
  “万”字还滞留在齿关,林翠丹就面目狰狞地叫嚷着“林慧颜你这个疯子”扑向了她。
  第107章 不能再亲了。
  林翠丹浏览完那份账单,又听了林慧颜的发言,气急攻心,扔掉资料就叫嚣着扑上去撒泼。
  躲闪不及的林慧颜被她抓破了胳膊,连衬衣纽扣都被扯掉一颗。
  幸而她有所防备,衬衣下穿了打底的吊带,不至于走光。
  幸而周春萍给力,操起一大瓶可乐撞开林翠丹的脸,痛得她龇牙咧嘴,林家忠也趁势钳制住其手腕,掰开手指把人撂出好几步远。
  回过神来的谢香惊慌得扔了没看完的资料,仓促去抱林翠丹的腰:“大姐你冷静点!”
  “谢香你放开我!你到底跟谁是一家的?”
  林翠丹怒吼着,柴瘦的身体,枯燥的头发,干黄的皮肤,像金鱼般凸出来的眼睛,整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怖到了极点。
  晓得她有病,林慧颜、周春萍一向避着她,也不跟她吵嘴,就怕打闹出个好歹来,回头又赖在他们的身上。
  赶回宴会厅的丈夫黑着脸将林翠丹拽走:“你跟你妈还嫌不够丢脸丢人吗?还要发什么疯!”
  “慧颜,慧颜,你没事吧?快让妈看看。”
  周春萍急着查看女儿小臂上的伤,“这都抓破皮了,走走走,这鬼地方,简直跟我们一家都八字犯冲!”
  她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林慧颜理了理衣服,摇摇头,思绪在那颗滚落不见的纽扣上停顿了三秒。
  也还好,多解开一颗扣子,锁骨下的吻痕仍然安全。
  只是这件衬衣,脏了坏了,不能要了。
  下楼前,林慧颜对林传耀说的最后两句话是:“好自为之吧,保重。”
  林传耀面如死灰,但也知道不可挽回了:“你工作的学校,我之前没说,以后也不会跟他们说。对不起,二姐。”
  他那句“对不起”说得诚心实意。
  因为他从没恨过林慧颜,也没资格恨林慧颜,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头脑不够灵光,为什么智商不够高超,为什么连“读书改变命运”这个人人公平的机会都抓不住。
  然而林慧颜天生就足够聪明,有智慧,即使幼年没被三叔三婶带出平新镇,他相信只要她能把书读下去,长大后照样能靠自己走出平新镇。
  林翠丹想不通的事,他想得通。
  林翠丹打小就恨林慧颜,也恨他,他都知道。
  出了酒楼,林家忠三人往停车场走着,林慧颜自己拿湿巾按在破口上止血止痛,而周春萍惊魂未定,忧心忡忡。
  “你这两道血口子,咱要不先去药房消个毒什么的?”
  “妈,我没事……”
  话音刚落,就听有“哐当”声从停车场方向传出,很像车窗被砸碎的声音,且不止砸了一下。
  三人对视后加快了脚步,果不其然,是他们开来的那辆车被砸了。
  而砸车的人,是不知何时跑了下来的刘云芬。
  “这疯婆子!”周春萍欲上前论理,被林慧颜给拦住。
  “妈,别过去,报警吧。”刘云芬疯成这样,保不准还会干出什么恶性伤人的事来。
  “爸,你也别过去。妈,你用手机拍一下,开视频录像,我打110。”
  ……
  林慧颜他们从当地派出所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过了。刘云芬先于他们被家人带走,走之前签了民事赔偿和解书。
  刘云芬故意损坏他人财物的行为已构成治安违法,不讲情面追责的话,拘留五日都是轻的。
  这次报案是对刘云芬的小惩大诫。
  林慧颜的目的是让他们意识到她动了真格,意识到她不容情,也意识到法不开恩。
  下不为例。
  是她送给刘云芬的第一次警告,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年前在温泉度假村的那天晚上,杜禾敏有几句话说得很对。
  该受到谴责的,该夹起尾巴做人的,就应该是那些卑鄙下作的烂人,而不是光明磊落、心存善念的“好人”。
  她把资料带来是以防万一,并不是决定好了要在今天、要在寿宴上跟刘云芬对峙,大闹一场。
  是刘云芬欺人太甚,逼她太紧,她才鱼死网破甘愿被扣上“忤逆不孝”的骂名,也要揭露刘云芬一家人的黑心黑肝。
  平新镇是生养了父亲母亲的故乡,他们在这生活了十多二十年,怎么可能一点感情、一点挂念都没有呢?
  不像她,对这片故土,对这群故人,毫无念旧一说。
  所以刘云芬泼给父母的脏水,她希望能在告别此处前,帮他们全都洗掉。
  目前这情况,亲友恶意砸车不在车险赔偿范畴之内,得不到理赔。
  理赔是其次,重点是车子他们没法开了,得叫拖车服务,修车保守估计也要三天。
  周春萍看着女儿问:“怎么弄?等拖车到了,我们坐拖车回去?坐得下吗?”
  三个人此刻都疲惫至极,林慧颜也累:“去开个钟点房先休息一下,我看能不能另外叫到车。”
  镇上没有出租车,就算有,也不会有车愿意在这个时间点了还跨市跨省地开三个多小时。一想到这,林慧颜放弃了在打车软件上找车,但也更不想在这住一晚再回。
  去宾馆的途中,她迟疑地翻了翻微信里楼以璇和秦凤茹的对话框,拿不定该找谁。
  秦凤茹早已知晓她的身世,也见过她光鲜背后的污糟肮脏。
  可……
  直到母亲办好了钟点房,叫她上楼,她才点进其中一个,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以璇,来接我好吗?”
  最终她还是选择点进了置顶的——楼老师。
  ……
  楼以璇开车抵达平新镇,已是傍晚七点。路途虽远,但路况比她想象中的要稍好一些。
  也对,路况如果真的糟,林慧颜也不会放心让她开车来,而是让她叫车来了。
  林慧颜到宾馆楼下接她:“车子就先停这儿,我等下带你去吃饭。”
  小镇子,街头到街尾就一条主干道,开车三分钟就能穿过。马路原本两车道有余,但路边一侧停满了小轿车,有时错车都费劲。
  “你衬衣扣子怎么掉了?”楼以璇牵着林慧颜的手,目光从她堆满倦色的脸移到胸口,“不过也没事,这样凉快一点。”
  林慧颜在电话里没说详情,就叫她带了两身她们的换洗衣物和睡衣,说今晚在外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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