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她觉得自己不该留在这儿当电灯泡,可又搞不清楚这两人到底什么心思,怕自己擅作主张来了就走,反倒令楼以璇身陷“困境”。
  毕竟楼以璇的感受,才是她作为姐姐或朋友该第一位考虑的。
  “徐老板把午餐放这儿吧。”
  林慧颜将几个玻璃盒摞起,腾出更宽的位置,“你做的菜,应该会让人更有食欲。”
  楼以璇:“……”
  徐雅宁:“……”
  面面相觑,一个摇头,一个挤眉。
  徐雅宁自己的情感经历也挺糟,所以做不来爱情军师。
  “你啊,有口福。”
  她放下袋子后,走到床边拍拍楼以璇的肩,嗔道,“这么多菜,总有能让你胃口大开的。我来前还担心你今天也食欲不振,两个菜做少了,你没得吃。”
  “什么啊,我是怕你做多了,我又吃不了,浪费。雅宁姐亲自下厨哎,我怎么敢……”
  楼以璇说话声渐小,“那不得被某人又打又骂……”
  “她敢。”
  这边两人打着暗语,那边一人暗自神伤:“我来了有一阵了,中午还要回校,就不久留了。”
  徐雅宁和楼以璇闻言,双双色变。
  楼以璇是如释重负,徐雅宁是默然叹惋:这醋缸她是当定了。
  都闻到酸味了。
  “雅宁姐,你帮我送送林老师。”
  楼以璇拉拉徐雅宁的手臂,再望向林慧颜,声音轻缓,“林老师,今天多谢你百忙之中还抽时间来探望我,谢谢你的爱心餐和水果,我们下周学校见。”
  她和林慧颜的视线相逢在春末夏初的清爽微风里,像轻如羽毛的蒲公英,被吹向不知何处的某个遥远处。
  她们没有春天。
  怀安的春天里,从来都没有她们。
  林慧颜贪恋地多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道:“嗯,下周见。”
  她再一次失去了她的精灵,失去了她的……春天。
  徐雅宁尽责地将林慧颜送到电梯间,目送她进了电梯:“林老师慢走,有缘再见。”
  “再见。”
  电梯门在林慧颜的“再见”声中合上。
  徐雅宁深吸一口气,掉头回病房,全然不知那部下行的电梯刚下了三层楼就停住,里面的人也出去了。
  在卫生间洗了手,徐雅宁没关病房门:“你先吃饭,门就开着啊。”
  “嗯,开着通通风。”
  楼以璇坐去了林慧颜坐过的那张沙发椅,贴墙的保温桶也被她移至面前,双手捧着。
  徐雅宁好笑道:“人没走的时候,你不是看都不看人家一眼?也不婉言留一下,紧赶着就让我帮你送。人走了,这会儿倒抱着保温桶不撒手了。胃口好了是吧?想吃保温桶啊?”
  楼以璇下巴抵在桶盖上,窘迫道:“雅宁姐你怎么变得跟灵暄一样了,我是病患,是病人,你们还取笑我,你们都坏死了。”
  “哦,她取笑你什么了?昨晚林老师可没来。”
  “她说我的腿,肿得像猪蹄。”
  听她说“猪蹄”,徐雅宁笑出声,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食指戳了下保温桶:“你说你的林老师会不会给你煲了猪脚汤?吃什么补什么。”
  “……”
  楼以璇张大嘴,心想还真有可能,因为林慧颜此前真的炖过一次猪蹄汤!
  林慧颜说猪蹄是母亲买给她的,炖了海带、黄豆和冬瓜。她一个从没吃过猪蹄的人,那一顿吃了好多。
  “不会吧,真的呀?”
  见她的反应,徐雅宁更乐了,“你快打开给我闻一下,看汤里有没有放醋。刚刚好酸。”
  “……”
  楼以璇知道她在乐什么,林慧颜临走前那句“你做的菜,应该会让人更有食欲”,她自己也从中嗅出了一丝丝的“醋味”。
  “好啦,不逗你了,先吃她给你做的饭菜吧。”
  徐雅宁把自己带来的那份移放到墙边,“你看看盖子里装没装配套的餐具。”
  保温桶一看就不便宜,林慧颜那么细致的人,怎么可能忘了餐具?
  楼以璇一层一层打开,有番茄牛腩,有豆角炒肉,有西兰花,有蒸饺,没有米饭,也没有猪蹄汤。
  “看来是我猜错了。”
  徐雅宁说,“这两道荤菜都很下饭,要吃点米饭吗,我给你拿出来?”
  “不用。”
  楼以璇摇头,“她知道我米饭吃得少,肉多管够的时候,一般都不吃米饭。不是还有饺子吗?饺子也是主食。”
  “哦,是,她知道。”
  徐雅宁每一声意味深长的“哦”,都“哦”进了楼以璇的心。
  挠痒痒似的,挠着她的心尖。
  “害羞了?可我听灵暄说,她从没见过你脸红的样子。”
  徐雅宁伸手托了托楼以璇的下巴,“脑袋再往下埋,就要埋进这碗菜里了。”
  唉。
  她叹着气,自顾自地从包里摸出手机。
  “你好好吃,专心吃,我跟他们说一声我到了,让他们放心,你今天的心情和胃口都特别好。”
  徐雅宁说完,果真低了头在家人群里给陆灵暄他们发消息,发完后,又退出去刷新闻热搜,没再看楼以璇。
  楼以璇吃饭动静很小。
  没两分钟,徐雅宁就听到了疑似“抽泣”的吸鼻子声。
  她抬眼朝楼以璇望去:“以璇?你……”
  被她这一“喊”,楼以璇再也绷不住,一边嚼着牛肉,一边哭着说:“我知道我很挑食,她也知道。她嘴上会说,让我不要挑食,要营养均衡,可她每次做的,都是我喜欢吃的,一次都没有强迫过我去吃我不喜欢吃的菜,一次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雅宁姐,我很难过,我难过,明明她就很喜欢我,明明就很舍不得我,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忍着,还总把我往外推,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
  桌上没放抽纸,徐雅宁赶忙把包里的小袋纸巾掏出来,抽出几张展开了递过去。
  楼以璇只顾着哭,纸巾递到手边了也不接。
  “她一个数学老师,理工科出身,你说她为什么比那些搞文学搞哲学搞艺术的还要能装、还要能忍啊?”
  装?忍?
  这两个用词还真是别具一格。
  想来是被那位“端着”的林老师惹毛了。
  徐雅宁默默地收回纸巾,任楼以璇倾诉宣泄:“那你没问她吗?问她……”
  “我问了。”
  “她说,她是我年少时做过的青春梦,说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仰慕的光环了,让我往前走,去找更好的与我匹配的人。”
  “我不想一而再地逼她,也不敢逼急了她,我怕她想不开,怕她被我逼出抑郁症。”
  楼以璇仰了仰头。
  两行泪水改变轨迹滑入了耳边头发,也钻进了耳廓。
  她抬起左手把两只耳机都取下,紧紧握着,哀莫大于心死地望着头顶上方白茫茫的天花板。
  “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我都要怕死了。”
  死不可怕,她也不怕自己死,她只怕林慧颜的绝路是她逼出来的。
  “可是以璇,她今天来见你了。”
  徐雅宁亦是感情关系里的年长者,更能体谅年长者的苦衷和不易,“或许这对于她,就已经是莫大的勇气和诚意了。”
  “她是来了,可有什么用呢?两个人都想见的见面,才是有意义的见面。”
  林慧颜和她……
  无论八年前或八年后,似乎就没有同频过。
  林慧颜是来了,但来了跟没来有什么差别?平白又惹哭她一场,自己倒若无其事地回校上班去了。
  她哪是来关心她的?
  分明是来气她,来让她哭的。
  烦死了。
  林慧颜烦死了。
  “你为了见她,义无反顾地从澳洲回来。以璇,你还记得你去年夏天回来时是怎么跟我们说的吗?你说,你只是回来看看她,只是想回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徐雅宁再次递出纸巾:“还不到一年,为什么就又不想见她了?”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
  楼以璇喃喃着垂下头,右手放下了勺子,接过纸巾攥着,“大概,跟她从前不想见我的原因,是一致的吧。”
  说罢,她用纸巾擦了擦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又崩溃了。
  只要一遇到林慧颜,她就镇定不了。
  “我总以为自己足够有分寸,总以为自己做的都是不让她为难的事,可事实上,对她而言我和她每一次的见面都是在令她为难,都是在让她不舒服。”
  所以她不想再看见林慧颜了。
  因为一想到林慧颜在为难,在不舒服,她也会感到很不舒服。
  而双方都不舒服的“见面”,就不应该存在。
  楼以璇情绪稍缓,眨着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寻求认同:“雅宁姐,你喜欢灵暄,愿意来怀安找她,又克服世俗压力和心理负担接受她的求婚,肯定有跟她相处起来很舒服的这个因素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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