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护士进出都会随手关门,常规情况下也会敲门征得病人同意后才进来。
门把手压下的声音、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再是平底鞋的声音……
来人竟是——林慧颜?
楼以璇吃惊地盯着门口,吃惊地盯着那个意想不到的人,这个时间点,林慧颜不是该在九班上课吗?
“林……”
一句完整的“林老师”还未喊出口,手机就响了。陌生的海外来电,毫无疑问是kinla。
大老板日理万机,时间宝贵,况且她跟kinla有约在先,理应先谈她们的要事。
“林老师请坐,我先接个电话。”
“嗯。”
林慧颜左手提着东西,视线停驻在楼以璇置于被子外的左脚上。
脚踝以上缠了约有10厘米宽的纱布,患部面积那么大吗?
“喂,kinla,你不守时,晚了五分钟。”
在楼以璇与别人的轻笑声中,林慧颜黯然心酸地抿了抿唇,走至床尾靠窗的沙发椅坐下。
医院外的目之所及处,有一个停业多年的开放性儿童乐园。她一偏头,就看到了乐园里的摩天轮。
——林老师,下回要再从这边路过,我们顺路去坐一次摩天轮好不好?
——那是儿童乐园。
——我不信摩天轮只让儿童坐。
——大人带小孩坐。
——你是大人,我是小孩,我们正好一对啊。
——一对什么?
——一对大龄儿童。
——你是,我不是。
——林老师,你好不公平,我都请你看小牛顶的风景了,你就请我看看怀安市的风景嘛。
——车窗外的风景不够你看吗?
——小气鬼。
——在骂我?我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林慧颜,小气鬼!
回忆和现实交织着,美好与苦涩也交织着,越缠越紧,像乍起的龙卷风,拉扯着林慧颜的心脏。
“画都没弄坏吧?”
“当然,不论我在国内还是澳洲,我的画依然由博纳艺术馆全权代理。”
“最信你啦。”
“不怕,所有的销售或展览事宜,你决定就好。”
“嗯,可以联络我妈妈,她知道的。”
“哦对了,你别再打着我的名义送他们贵重物品了,我爸都在怀疑你的用心了。您老人家行行好,饶了我,也饶了我爸妈吧嗯?”
“金仪琳,送你一个中文词,为老不尊。听不懂就让你的特助好好跟你翻译一下。”
“我才不生气,我心情可好了,身体也好,您老人家自己保重。”
“好啦不跟你说了,我这儿还有别的事呢。”
“嗯,我保证,我发誓,肯定一定第一时间就跟你汇报。”
“bye,loveyou,andthankyou。”
跟kinla通话时,楼以璇也时而会瞥一眼窗边的林慧颜,见那人望向窗外后迟迟没动静,也想起来了从那个角度看出去,恰好是那座早已经荒废但仍未拆除的摩天轮。
也是她曾央求过林慧颜陪她顺路去坐一次,但她们却再也没顺路过一次的摩天轮。
通完电话,病房安静了下来。
林慧颜回过头。
可床上的人一对上她的眼,就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你的……”
然而林慧颜刚一开口,楼以璇的手机就又响了,是一通有备注的海外来电。
楼以璇想也没想地接起:“喂,妈妈。”
无论是声音或表情,都透露着喜悦,仿佛等这通电话很久了。
第72章 楼以璇不要她了。
“要不是你干妈发消息跟我说,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楼以璇,你都住院了,这算小事吗?”
“对不起,对不起,妈你别动气,我真的……”
“不要跟我说那些‘你没事’‘你不想我们担心’的话,没用。”
“噢,那我不找借口,跟你说点别的,不让你烦的。昨晚灵暄在医院陪了我很晚,等我睡着后她才离开。今天很早呢干妈就给我送早饭来了,煎了我们都喜欢吃的鸡蛋饼。等会儿中午,雅宁姐也会给我送饭来,雅宁姐做的饭特别特别好吃,你不信我,也要信爸爸吧?干爸昨天下午也来看过我,预存了一大笔医药费,让我在医院吃得好住得好,一分钱没花。”
楼以璇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每一句甚至每一个字都带着笑意和暖意:“妈妈,我们在国内也有很多家人,他们跟你一样很爱我,所以我才有恃无恐了一点点。听我说了这些,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气了?”
电话那头好一会儿都没声,楼以璇敲一下屏幕点亮看了看,还以为通话中断了。
但通话计时仍在继续,莫非是出现了别的信号故障?
“妈妈?你在听吗?”
“嗯。”
可算又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楼以璇将拿开了点的蓝牙耳机迅速塞回耳朵。
怕听不清似的,捂着左耳。
“那,等晚上灵暄过来,我们再一块儿给你和爸爸打视频?”
“好,你乖乖养伤,听医生的话,不要急着出院,不要惹我生气。下午换药的时候拍几张照片发我。”
“……照片就不了吧,看着有点……”
“楼以璇。”
“好的妈妈,我拍。”
跟母亲的这通电话打得比跟kinla的那通电话时间要短,两通电话都很让楼以璇舒心。
春节她决意回澳洲,父亲为了等她,也改签了晚两天的机票,和她同行。
因为她基于思念的示弱与服软,终于和母亲破了冰。
26年多来,独自回国那半年是她第一次和母亲相隔那么远的距离,第一次和母亲分别那么长的时间。
也是她第一次小别重逢后,不顾形象地埋在母亲怀里大哭。
那不是只积累了半年的委屈和思念,是积累了整整26年的爱和依恋,以及一日日叠加的愧疚。
母亲接受了她的眼泪,也接受了她的拥抱。
还吻了她的额头。
她知道,母亲原谅了她的任性,又或者,母亲从没怪过她的任性。
那半个月里,她去见了澳洲的朋友、老师,和她们聊画、聊工作、聊感悟,也像从前那样陪kinla出席了一次宴会。
还和父亲母亲一起开启了一场即兴的环城自驾游。
在很多他们共同生活了八年却从未共同踏足过的地点都留下了他们共同的足迹。
澳洲的生活其实很好。
除了没有林慧颜,什么都好。
“不好意思啊林老师,都是很重要的电话。”
结束通话,楼以璇先是向林慧颜表达了“冷落”她的歉意,再又问她:“您,你是从刘老师那儿得知我住院的吗?”
这问题算多余一问,工作关系里,她只跟刘老师报备过,林慧颜自然也就只有这一种途径。
于是她也没等林慧颜回答,身体坐正了些:“我这情况不算很严重……”
可能是一下子动身猛了,撑起后,脑袋一阵眩晕,还有些犯恶心,想干呕,但仅仅过几秒就好了。
医生说了,根据个人体质不同,红火蚁毒液中的毒素严重的会影响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导致头痛、头晕、恶心、呕吐等症状,可能会持续数小时乃至数天。
她就是倒霉的那种,被小小的毒蚂蚁咬进医院,咬到住院,这经历说出去怕都得遭人“耻笑”。
林慧颜已快步来到床边,手掌托着她的后背:“是头晕了吗?”
“应该是躺久了。”
楼以璇穿着从家里带来的春秋款家居服。
棉质衣料下也穿得有内衣,可林慧颜的掌温太过灼热,只一接触就透进了布料。
她不得不把背挺得笔直,不想让背脊陷进林慧颜的掌心,被那温度灼伤。
林慧颜知趣地撤回了手,看着楼以璇左手背上的青色针孔轻声问:“今天还要输液吗?”
“上午输过了,昨天也输了好几瓶,留置针刚拔。”
楼以璇对医院不陌生,对医疗器械也不陌生,几乎每年都要去几回。
有时是自己去,有时是陪父亲或母亲,他们一家三口都曾是医院的常客。
自己经历的也好,旁观到的也罢,各类疾病、伤病都已激不起她内心对病痛或死亡的恐惧。
林慧颜又变作雕塑了,默不作声地杵着。
楼以璇掀开盖在腰间的被子,作势要下地:“麻烦林老师让让,我要去一下卫生间。”
拖鞋在这一侧,林慧颜只得退开了点:“需要我扶你吗?”
“不用,伤的不是关节,能承力,也能自己走。”
楼以璇拒绝了。
她进卫生间主要是为了平复情绪,调整状态,怕自己又对着林慧颜失态、失控。
上次在林慧颜宿舍是太委屈才崩溃。
这次……
她不委屈,而且有很多爱她的人给了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