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到了饭点,几乎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
食客们或三五成群,或成双成对,围坐在一起,笑容满面。一边用筷子夹起食材在锅中涮烫,一边热火朝天地闲扯。
餐桌正中央,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乳白色的汤汁翻滚着,将切成薄片的羊肉、白萝卜、莴笋片、金针菇等食材煮得鲜美可口。
汤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那诱人的光泽看得人直流口水。
四人已是八分熟的饭搭子,杜禾敏也不再像当初在又见小酒馆吃饭时那样,夹菜、嚼菜都要装淑女。
全桌就属她吃得最多,也吃得最香。
身体原因,楼以璇这顿饭吃得不多,热汤喝了两大碗,都是林慧颜盛的。
她自己打的那碗放了小半勺辣椒的油碟,也被林慧颜“偷梁换柱”,把自己没放辣椒的给了她。
趁何欢跟杜禾敏去了调料台时。
林慧颜的关怀,楼以璇很受用,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病号”。
常挂嘴边的“谢谢”越省越少,后面都干脆省略了。
鉴于楼以璇身体抱恙,几人吃完心照不宣地没做逗留,跟着去结账的杜禾敏离桌。
“这家店没来错吧?几位吃得可还满意?”
“十分满意。”楼以璇应和杜禾敏,“杜老师和这家店,都值得五分好评。”
“有你这句五星好评,那我也满意了。”得到同伴认可,杜禾敏得意道,“这儿其实是分店,他们家的总店是专做烤全羊的,在一个农家乐,距主城区有些远。”
“烤全羊?”
“对呀!那什么,楼楼你不会是还没吃过烤全羊吧?”
楼以璇摇头:“我只吃过餐厅里的烤羊排,不知道跟你说的烤全羊口味是否一致。我想了下,大概是不一致的。国内和澳洲的烤羊排,吃起来就不太一样。不同的店,不同的地域,做法应当也不一样。”
听出她对烤全羊的期待,杜禾敏伸手勾住她胳膊,凑她耳边小声说道:“等过段时间,元旦前后吧,我约上朋友,就万圣节一起玩儿的那几个,我们带你去吃。最好你再发发力,把林老师何老师也叫上,怎么样?一头羊好几十斤呢,要人多才吃得完,也热火。”
两人为了咬耳朵,脚速就加快了。
一向惯于走在她们身后的林慧颜跟何欢均不知那两人在“合谋”什么,只静静地原速走着,看着。
嘱咐楼以璇务必要好好调理身体的话,杜禾敏更是从店里说到了店外:“楼楼啊,生理周期紊乱的问题不容小觑,水土不服是一时,你这都三四个月了……”
“噗。”楼以璇乐得笑弯眼,“杜老师,你说得我好像怀孕了。”
“呃……怀什么怀!跟你说正经的。”
顿了顿,杜禾敏又挤兑道,“哎呀,我看你倒是想怀,跟谁怀?嗯?你自己去‘无中生有’吗?”
这几句斗嘴的音量不小,后头的两位也都听见了。
“杜老师!”楼以璇对她的口无遮拦甘拜下风,但又没完全服气。
于是甩开杜禾敏的手,瞅准了时机,故作生气地把她推向一旁,请求支援:“何老师,你管管她。”
“!!!”
被推得撞到了何欢的杜禾敏秒变鹌鹑,双手交叠于身前,委屈地辩驳道,“何老师,不是我故意撞你,是楼楼,她干的。”
俨然一个犯错被抓后,向老师告状,供出同伙的小朋友。
楼以璇则恃宠而骄,忘乎所以地侧后一大步,挽住了林慧颜:“林老师,你评评理。”
“你你、没天理。”
两人演上瘾了,杜禾敏咧咧嘴,“行,有林主任给你撑腰,今天放你一马。”
何欢扶额,憋着笑快走几步拉开跟杜禾敏的距离。
免得又被她逮住,当什么“何神医”。
每回她们四个同行,都有种她跟林慧颜带了两小孩的既视感。
幼稚鬼。
无厘头。
欢乐是很欢乐,可众目睽睽之下也很羞耻。
她可以看着她们欢快地闹,但没办法跟着她们闹。
岁月催人老,下个月满39岁的她,一跨完年就是40岁,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如假包换的中老年群体成员了。
到了她这个年近半百的岁数,叫她还能如何“不服输、不服老”呢?
“何老师,你走这么快是什么意思啊?”
杜禾敏慌了,追上去拉何欢衣服,像只可怜小狗,“你是在嫌我丢人吗?嗯?那我改一下。”
何欢拿她没辙,脚步慢了下来。
拍拍她拉着自己的手背,轻声哄道:“杜老师,你别污蔑我,我哪有嫌弃你?是你们俩闹得太欢,路又窄,我走前面好给你们腾点空间。”
路窄?
这店外的廊道宽得能再放几头大肥羊了都。
“不诚实,你明明就嫌弃……”
“真的没有!”
“那你走慢点儿让我挽着,我不闹了。”
杜禾敏虚张声势,精准拿捏,成功挽上了何欢的胳膊。
她们算来得早的一批客人,现下正值饭点,已有好些人在等位。看来何老师也是个脸皮薄的,这点闹都经不住。
身后的楼以璇笑得更欢了,都没意识到自己挽林慧颜有多紧,贴林慧颜有多近。
等她反应过来时,松了松力道,低声说:“抱歉,没抓痛你吧?”
“没。”林慧颜口头应得淡然,心头却分外激荡。
“你发没发觉杜老师对何老师……”
想到自己跟林慧颜似乎没“要好”到可以八卦这类情感话题的深度,楼以璇话说一半又止住了。
正想把手也松开,却听林慧颜若有似无地“嗯”了声。
“嗯”是,她也发觉了?
所以林慧颜其实也会八卦这些?
“那何老师……”
楼以璇的欲言又止明明有无数种语义发散,但林慧颜却很敏慧地读懂了她想问的是什么。
收了收被挽着的胳膊,解疑道:“单身。多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哦。”
单身就好,单身就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楼以璇是真怕杜禾敏泥足深陷。
可若都是单身,那就好说好办多了。
下了楼快到停车位,杜禾敏回头喊:“楼楼,我搭何老师的便车走。今晚就先再见啦,你跟林老师也路上小心。”
楼以璇顺势抽出挽着林慧颜的右手,挥手回应:“好,下周见!”
周五晚来吃饭的人多,车位也紧俏,何欢跟林慧颜的车就停在了一左一右。
林慧颜问楼以璇:“你的车停在哪边?”
来时她大致扫视了周围,目及处没看到楼以璇的车。
“不太舒服,就没开车。”
听到这话,林慧颜的心又失控地跳了几下:“我今天开了。没其他人来接你的话,我送你。”
楼以璇低下头,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戴着的戒指,顿了会儿才说:“没别人。雅宁姐她很忙,也不是每次都有时间来接我。”
是林慧颜非要提“其他人”的,她不过顺其话,向其做了个解释而已。
“嗯。”
林慧颜眸子里的光暗下去,“走吧,这边。”
已坐进车里的杜禾敏按下车窗,伸长脖颈往远处望。
借着街边的路灯观察那两人的动向。
“在看什么?小心头。”何欢在导航搜索记录里调出杜禾敏的住址,这是来之前,杜禾敏输入进去的。
“我在看林老师跟小楼老师。”杜禾敏把脑袋缩进来,关上一半的窗。
“看出什么了?”
边问边往右看一眼,确认杜禾敏系了安全带,车窗也升上去,何欢才发动车子。
看出林老师每周一、三、五戴隐形眼镜,二、四戴镜框的规律,看出林老师越来越注重衣品和妆容,看出林老师悄咪咪地瘦了一圈,还看出林老师似乎很了解楼楼的饮食习惯。
这些能说吗?
有个大胆的想法在杜禾敏脑子里飞过,但她又觉得是自己太异想天开。
“林老师好是好,但生人勿近,熟人有度,很少见她,不对,是我这些年就没见她对谁这么照顾过。总感觉她对楼楼……很特别。”
陷入自我怀疑的杜禾敏感慨万分,“起先我还错误地以为林老师不待见楼楼,对楼楼很冷淡。其实不然,她比我们谁都待见,做得也比我们谁都多。”
这点上,何欢的看法跟她是相同的。
从前的林慧颜是什么样她不清楚,但近日她接触到的林慧颜,以及观察到的林慧颜对楼以璇的态度,确然是很有“猫腻”。
她不是个爱在背后论人对错是非之人,雾里看花的事,旁观者也未必就看得真切。
“看人、看事都不能光看表象。真正的机缘或际遇,都在表象下藏着。”
杜禾敏若有所悟:“何老师讲的话,有时跟楼楼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