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量了,38.7,找生活老师借的温度计。”
“秋天是感冒频发的季节,低于39.5是中热,吃了药,多喝热水,促进排汗,都能缓解发烧症状。”
林慧颜此类经验远比楼以璇丰富,是以面上并无惊慌焦虑之色。
楼以璇的焦急是被张筱那句“她发烧都快烧晕过去了”给引起的,要真是在她的课上烧晕,她便有失察之责。
听了林慧颜的话后,她稍稍放平了心态。
只要是普通的感冒发烧,通常都不会有大问题。
几人走进教室时,林见鹿正坐在边角的位置进行美术作业的创作,已戴上了医用口罩。
目前不咳嗽,只发烧。
“林见鹿。”楼以璇喊她一声,“张筱说你烧得脑子都晕了,怎么不回宿舍?”
“寻常的感冒而已,我吃过药了。”
林见鹿放下调色盘和画笔,“林老师、楼老师,你们别听张筱的,她有点小题大做了,我没事。”
“我小题大做?你从昨天就开始发烧了好吗?”张筱跟林见鹿同一宿舍。
她愤愤地向两位老师控诉道:“退烧药都是昨天下午放学,我生拉硬拽把林见鹿拉去校医那儿开的。今天本来该再去校医那儿看看,结果她上午体温恢复了正常,就没去。哪晓得下午又烧了,而且还扛着不说。”
说罢就要伸手去揭林见鹿的口罩:“林老师、楼老师,你们是没看到,林见鹿的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张筱!”林见鹿躲开,语气羞恼,“谁像猴子屁股了,你就不能找个好点儿的形容?”
“我以为你不要脸了,还要什么好点儿的形容?”
“你!”
“好了好了我的两个宝贝。”
楼以璇拉过张筱拍拍她的肩,安抚道,“你呀关心则乱,怎么能用如此粗鄙的词汇来形容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呢?我听了都要为林见鹿打抱不平。你看看你把你的好室友、好朋友气成什么样了?”
张筱“哼”道:“楼老师,是她不顾身体在先,蛮不讲理在后。”
“对,她也有错。”
楼以璇谁也不偏袒,“所以你们两个,一人一句‘对不起’,现在立刻马上说。”
才刚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拌了嘴,又要立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对方道歉,羞耻感来得后知后觉。
林见鹿有口罩做掩护,张筱的脸就一览无余了。
这会儿也红得像“猴子屁股”。
“张筱,”林见鹿最先破功,站起身来,“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的脸现在有多红?”
“你不准说!”
“说你红得像西瓜,不行啊?”
“啊?不是苹果吗?”
“被气得一阵青一阵红,不正是你?”
“……”
“西瓜很好啊,瓜皮、瓜瓤都可以吃,都降火。”
“……林见鹿……你说的是好话吗?”
两个女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越斗越没火气,倒像是好朋友的玩乐。
道歉不是只有说“对不起”这一种,好朋友之间闹一闹无伤大雅。
楼以璇对此乐见其成,任由她们闹着,自然就和好了。
林慧颜却发话道:“都别吵了。林见鹿,今晚的课别上了,回宿舍休息。明天早上要还是没退烧,我亲自带你去校医那儿打针,听到了吗?”
班主任态度坚决,还用了命令般的口吻让她回宿舍,林见鹿瞬间觉得自己烧退了。
周身都被寒意围绕着。
不止她,张筱也双臂抱起,双手磨蹭着衣服下立起的寒毛。
凶巴巴地瞪林见鹿:“说你呢,听到没有!”
她也想逃离这冰天雪地般冻死人的现场,正想说“我陪林见鹿回宿舍”,被林见鹿捷足先登。
“我听到了,林老师。”
林见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楼以璇,“楼老师,你能陪我回宿舍吗?”
张筱:“……”有色性没人性!
“当然能啊。”林见鹿愿意听话了,楼以璇笑着点头。
又看看她散了一地的画具,调色盘上的水粉颜料过夜干了就不好洗了:“你这些……”
病号为大,张筱自告奋勇:“我来帮她收。”
“good,那这儿就交给你了。”
楼以璇偶尔会讲一些口语化的英文短句,多是对学生的称赞之词,“那么林同学,我们走吧?”
走前,林见鹿对张筱说了“谢谢”,也说了“对不起”。
跟林慧颜交换眼神示意后,楼以璇揽着林见鹿的肩朝门口走:“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还有伶牙俐齿的一面啊。”
“……楼老师你别取笑我了。”
“美术作业又不是要你们当堂完成,周末还有足够的时间创作……”
“可楼老师的课,我一节,”林见鹿抢话道,“我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你这股勤奋的劲,爱学习的心,非常好。”
“楼老师……”
“林见鹿,文化课、专业课,每堂课都该有同等的进取心和敬畏心,对事、对物、对人,是同样的道理。”
她放开林见鹿的肩,和她分开半步的距离,“努力进取的同时,以平常心对待结果,是一种智慧。那么常怀敬畏之心,则能让我们恪守底线,而非忘乎所以。”
后半段话,楼以璇既是在对林见鹿说,也是在对她自己说。
相比林慧颜的迟钝,她在感情上要敏觉得多。
尤其她也曾在情窍渐开的高中时代那么炽热地暗恋过一个人、思慕过一个人,没有人比她更懂这种爱重、追逐一名年长者的感觉。
是破釜沉舟的向死而生,也是飞蛾扑火的视死如归。
她做过飞蛾,就不可能做那团焰火。
幸运之神的降临是随机的。
神光普照更是只存于仙侠小说世界里的谬言。
不是每一只飞蛾都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即便幸存了,有些痛也将伴随一生,那滋味很不好受。
“忘乎所以的人往往很自我、很偏执,无视他人感受而执意追求自己的心之所向。他们对许多自认不合理的规则或观念嗤之以鼻,久而久之就会迷失,会冒失,会做出一些害人害己的极端行为。”
楼以璇说着,再次抬手,轻贴上林见鹿的后背:“这类人听起来就很可怕对不对?”
多么条理清晰的规劝啊,林见鹿能听不懂吗?
她愧悔地低下头。
为自己起了不该起的妄念,为自己不经大脑就表达出的“心意”。
“嗯,很可怕。”
她不要做那“可怕之人”。
楼以璇放下手:“出生在怎样的环境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但成长为一个怎样的人,是我们能自己做主的。”
“我明白了楼老师。”林见鹿抬起头,眼含星光,亮晶晶的,似在白茫茫的风雪中终于又找回了来时路,也寻到了何处往,“谢谢你点醒我。”
她是工人家庭出身,父母均在建筑工地上班。
做的都是基层苦力活儿。
没有太多的时间兼顾她的生活和学习,也没有富余的钱供养她学艺术。
是天木中学招生办的老师去到林见鹿所在小镇中学做美术班宣讲,说她这种中等偏上成绩的学生,要能走通艺考这条路,保准万无一失地考上重点大学。
最重要的是,只要在入学测试中拿到双a,不仅高中三年免学费和住宿费,高考拿到一本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话,还有额外1-3万块的奖学金。
从上小学起,她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走出那座小镇。
下一步是在大城市扎根。
是让操劳一辈子的父母能安度晚年。
林深时见鹿。
她要对得起父母的含辛茹苦,对得起为她取这个名字的…早逝的小姨。
林慧颜继楼以璇和林见鹿之后走出教室,看到两人已由出门时的搂肩转变为了各走各的。
默默地看了会儿,她从电子通联表中找出林见鹿家长的联系电话,打电话将林见鹿的情况告知给了林见鹿的家长。
住校生,班主任在其身体状况上要更加留心,电联家长主要是确认林见鹿是否有过重大疾病史。
好在家长说林见鹿没生过大病,就是春秋这两季时常感冒。
若她明日还不退烧,他们就来接人。
排除了旧疾隐患,林慧颜转回教室叮嘱了班干部几句注意维持纪律,才提着伞离开。
而她这一路都在寻思的,是要尽快在班会上着重讲一讲“禁止早恋”的问题。
……
周四,阴转多云。
一上午,楼以璇都很想给林慧颜发消息问问林见鹿的病情。
但又回顾了下昨晚她跟林慧颜那顿称不上愉快或不愉快的晚饭以及林见鹿的“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只得作罢。
学校有林慧颜、校医在,九班学生轮不上她操心。她的分内职责,是教好色彩学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