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嗯,我会给馆长回话。”
回国前她在手机上跟澳洲的几位好友都道过别。
跟馆长,是去到艺术馆当面辞别的。
她与馆长联系并不频繁,后来换了一部手机,只重新安装了国内常用软件,旧手机上的社交软件消息就很少看了。
“以璇,别怪你妈妈,要怪就怪我,怪我一直以来都以事业为重,忽视了对你们的陪伴。”
“过去这二十多年,你妈妈做出的很多决定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好,是我亏欠你和你妈妈。你有气、有怨,就都记在我头上。你妈妈她顾家、顾你、顾工作很不容易……”
听着父亲把她与妈妈的“不和”归咎在自己身上,楼以璇愁肠百结,难于排遣。
是对她自己。
“爸,我对你们没有气也没有怨,我从未怪过你们,真的。”
“小时候立志要去澳洲留学的,是我自己,想跟你和妈妈一起在澳洲生活,也是我那时最大的心愿。”
只不过后来,我反悔了。
是我有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是我想跟她在一起生活的心超过了跟你们在一起生活的心。
“只是爸,人都是会长大的,我们想要的东西也会随着阅历的增长而发生改变。”
妈妈坚定不移的选择是你,而我坚定不移的选择是林慧颜。
妈妈比我幸运,也比我幸福。因为在感情上,你从头到尾只爱妈妈一个,你爱妈妈超过了爱任何人。
我曾对此有过埋怨,有过小计较。
但在我也有了偏爱之后,我理解了你,和你们。
甚至很羡慕。
“是,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见地,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这些我和你妈妈都尊重。”
“正因为我们尊重,再加上你从小就懂事,我们对你的要求并不多。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们都在尽量满足你。”
“我知道的爸,我都知道。”
“你们给了我很多,从没让我缺过什么,我所有的兴趣爱好,你们也都很支持,这甚至一度是我跟同学炫耀的资本。所以我对你们只有感恩,没有不满。”
“感恩?”
楼伟昭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尤其当这个词被女儿用在他身上,用来定义他们的亲缘关联时,让他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楼以璇,我们生你、养你,不是恩惠,你不要跟我用‘感恩’‘感激’这种词。”
“你妈妈对你苦心孤诣的教导、劝告,是为了你能成为一个明是非、明利害、有本事、有价值、有作为的人。”
“爸你别激动,我……”
她爸有高血压,严重时晕倒住过院,医生诊断说有脑溢血前兆,很危险。
幸而在他们家里,三口人两两之间向来和顺,没发生过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情况。
“二十六年,从国内到国外,你妈妈为你所作的一切,不是想操控你的人生,我们要的也不是你的回报、回馈。”
“今天你就开诚布公地回答我,你妈妈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为什么要把她逼到说出就当没你这个女儿的话来?我们不要你的感恩,自然不会骂你忘恩负义。但楼以璇,全天下你最没资格最没理由伤害的人,就是你妈妈!”
受到父亲的责问,楼以璇有口难辨,也有苦难言。
她喜欢林慧颜的事,父亲并不知情,母亲也是在八年前她搬离鸿鼎苑那日才撞见的。
撞见她想往对门的门缝下塞信封。
信封被母亲夺走。而信封里的那样东西也被母亲看到了。
第20章 那你呢,你好吗?
“爸,妈妈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是我伤害了妈妈,是我对不起妈妈,是我言而无信,是我大逆不道,是我……”
该下地狱。
——你坦白跟我说,突然决定要回国,跟高中那个人有关吗?
——是。但我回去不是为了要跟她怎样,我就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如果她过得很好,我不会在国内久留,我会回澳洲……
——那如果她过得不好呢?
——妈,对不起,我知道我又让你寒心了,是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是我不孝,可是我……
——行了你也别认错了,我不想听。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未经你同意就把你生下来,又不顾你的意愿逼着你出国。不情不愿地在澳洲待了八年,难为你了。
——妈,我没有,我没有不情不愿……
——你听好,我跟你爸不需要你养老,我也不需要你的歉疚,你如今羽翼丰满了,也能自食其力了,想走就走吧,我不拦你。随便去哪里,随便跟谁在一起,都跟我没关系,就当我……没有生过你。你自由了,楼以璇。
她知道,在母亲眼里,她是个冥顽不灵,为了一段不应该也不可能的感情而舍弃父母的大不孝之女。
但她真的没办法了。
能试的方法她都试过了,她就是放不下也忘不掉林慧颜。
她就是,只想再看看林慧颜,想看到林慧颜过得好,想看到林慧颜有人爱、有人陪。
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祈盼,老天都不让她如愿。
女儿的哽咽声令楼伟昭动容,他滚了滚喉头,语气软了些,也带上鼻音。
“以璇,爸也对不起你。你长这么大,我都没给过你什么父爱。那么理所应当的,你也用不着对我嘘寒问暖。”
“但是你妈妈,她很爱你,这二十多年她给你的关爱我不信你感受不到。我不要求你留在我们身边尽孝,也不要求你每天一个电话问候我们。你要还认她这个妈,就有空多关注关注澳洲的天气吧。也照顾好自己。”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爸,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随时开口。”
电话被楼伟昭挂断。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楼以璇的耳朵嗡嗡直响,直到耳鸣消停了,她才打开软件搜索澳洲的天气。
本该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遭遇反常寒流,持续降雨降温。
难怪妈妈今晚气色那么差,难怪爸爸气势汹汹对她发难,是妈妈的手臂又在疼了。
自责内疚的情绪将她裹挟,耳鸣声又卷土重来。
在怀安月朗星稀的夜晚,楼以璇却流落到了澳洲的滂沱大雨里。
脚下是泥沼,头顶是暴雨。
全身湿透瑟瑟发抖。
永无止境的风雨,永无止境的阴冷,乌云蔽日永无天明。
伶仃飘摇的她死死扣住手机,右手摘掉耳机攥着,像要将其捏碎般拼命收紧五指。
叮。
即将息屏的手机弹出微信消息,惊醒了楼以璇。
是林慧颜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看着对话框里林慧颜头像旁边那句,由系统自动发出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楼以璇顷刻间泪如泉涌。
她哭着笑,又笑着哭,瘫坐到了地毯上。
命运很会摆弄天平。
将它所认为的公平强加给人类。
她吸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给林慧颜发:【林老师,中秋快乐!】
林慧颜很快回复了她:【十月快乐,楼老师。】
……
10月7日,楼以璇跟陆灵暄两个大小孩带着楠楠一个小小孩来了场citywalk。
拍了不少照片,她也在朋友圈发了几张。
不过都是美食照、风景照一类的,她的朋友圈里没有人物照。
何老师、杜老师给她点了赞,还有几位海帆的同事给她点了赞,干妈和雅宁姐也给她点了赞。
林慧颜没点,她的父母也没点。
回国后她发的这些动态,父亲一条都没点过。
而在她回国前,她在社交软件上平均半月发一次的每一条动态下,都会有父亲的点赞。
今天的这条微信动态,看来也不会有父亲的“已阅”了。
也是啊,父亲那么爱母亲,在母亲跟她和解之前,父亲又怎会谅解她呢?
玩儿了一天,楠楠累得蜷在后座眯觉,陆灵暄小声问楼以璇:“明天你生日,真不匀点儿时间给我们啊?”
她想给楼以璇好好过一次生日。
不是发发红包、送送礼物再说句“生日快乐”就了事的那种。
她如今妻女双全,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的,爸妈喜欢徐雅宁这个儿媳,也喜欢楠楠这个外孙女,说是到达了人生巅峰也不为过。
可楼以璇孤孤单单回到国内,一切从零开始。
孤军奋战。
听起来…多么悲壮。
“白天有课,晚上我去大姨家。”楼以璇退出微信,把手机放包里。
“干爸干妈都不在国内,你一回来,倒赶着让你去表孝心了。去了这家去那家,多累啊,两头跑。”
“不是他们让我去的,没人要求我去,是我自己想去。”
是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去小叔家,主要是因为生养她父亲的奶奶在那。去大姨家,主要是因为大姨待她母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