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
  ——好了。你头发长,又柔软,下回可以像这样捞到前面来绑成麻花辫,简单,顺手,也不会扯到头皮。
  ——这叫“麻花辫”?不是“鱼骨辫”么?
  ——鱼骨辫更复杂一些,你画画的时候,恐怕没这么多时间来“收拾”它。
  ——确实。林老师怎么会这些的?我没见你绑过头发。
  ——我有个朋友喜欢捯饬,被迫当过几回她的模特,顺便就会了。
  ——林老师的顺便,顺得真好。
  ——是,顺了你的便。你自己练习一下,看学没学会。
  ——不要,林老师绑的,我不拆。等下回。
  楼以璇绑麻花辫的手法,是林慧颜亲手教的。前前后后教了三次,楼以璇才学会。
  ……
  一天的时间,楼以璇画了9幅九班孩子们的军训场景速写,有多人组合的,也有单人的。
  挑的都是些非常具有代表性的画面。
  到下午休息期间,楼以璇直接将作品摆在操场上,招了九班学生席地而坐。
  一边向他们展示自己捕捉到的精彩瞬间、讲解人物速写的技巧和方法,一边夸赞他们军训时做得很棒,给了她很充沛的灵感。
  她并非越俎代庖地在给他们上速写课,谈“分享”更为恰当。
  林慧颜、杜禾敏、何欢,乃至年级组的其他几位班主任都在围观的人群里,其他班的学生看得羡慕不已。
  “唉,林老师,我也想坐到你们班去,听楼老师喊‘宝贝’。”杜禾敏发出叹息声。
  何欢似笑非笑地学她的口气:“唉,原来你是这样的杜老师。”
  突然被打趣,杜禾敏反倒脸皮一薄,红了个透。
  她急得跺了下脚,瞪向何欢:“何老师!你想什么呢!”
  “我想什么了?”
  “你说呢!”
  “我不知道。”
  何欢一脸无辜,真不是在装糊涂。
  而杜禾敏鼓起腮帮子,像只河豚,用眼睛“示威”。
  何欢被她逗笑:“楼老师没说错,杜老师‘直爽得很可爱’,真的可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大部分学生都去吃晚饭了,但仍有少许九班的学生围着楼以璇在请教问题。
  眼看休息时间就快结束,林慧颜走到楼以璇身旁,打断学生的提问:“都去吃饭吧。有什么问题,留到下周三的美术课再问。”
  学生都被林慧颜“驱散”后,周边没人了,楼以璇开始整理画具画包。
  “我来帮你吧。”
  杜禾敏前来,将散开在地面的画一幅一幅小心拿起,“画得真好,难怪你的宝贝们一个个都用崇拜的眼神看你。”
  “谢谢。”楼以璇接过画,放进画包。
  林慧颜就在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一动不动,“冷眼”旁观。
  而楼以璇也当她不存在似的,和她没什么互动,也不需要她搭把手的帮助。
  东西简单归置好,楼以璇抬手去解麻花辫,想把头绳先还给杜禾敏。
  可解到一半时,不小心碰掉了右耳一直戴着的“蓝牙耳机”,纯白色的,小小一只。
  杜禾敏正在同何欢小声讲话,没注意到她。
  但林慧颜注意到了。
  “你耳机掉了。”
  林慧颜上前两步,正要弯腰替她捡耳机,却被楼以璇自己抢先捡起:“看到了,不麻烦林老师。”
  第10章 不让她碰。
  楼以璇背过身,拇指擦了擦耳机掉落地上时沾到的灰尘,然后戴回耳朵。再又拨散头发,将其遮住。
  军训基地并不像中学校园里铺的塑胶操场,有纯天然的沙土地,也有水泥地。
  还好她作画讲画的这片是水泥地,不然耳机滚到沙土里,够脏的。
  楼以璇不带感情色彩的道谢,和她刻意回避的举止,令林慧颜的心脏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可以和杜禾敏共享的耳机,却不愿意让她碰一下。
  是因为昨晚吗?
  因为她昨晚没应邀进屋坐坐,让楼以璇期望落空,由此对她产生了浓烈的负面情绪。
  林慧颜收回的手又内扣掐住了掌心。
  因她有意为之,没按时修剪的指甲比上周更长了一点,掐起来也更痛了点。
  戴好耳机后,楼以璇改变了主意,她没把解下来的头绳还给杜禾敏,而是套进了左手腕,紧紧贴着那只米白色的智能表。
  一黑一白搭配在她纤细白嫩的手腕上,更像是一套简约时尚的首饰。
  “杜老师,头绳我用过,就不还你了,下次送你一个新的。”
  “一根头绳而已,你拿去就是了,干嘛还以旧换新?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吗?”
  “不像。”
  两人说说笑笑,根本看不出来她们才第三次见面。
  杜禾敏热心肠地帮楼以璇提起较重的画包和折叠凳:“林老师、何老师,你们先去食堂,我跟楼老师把东西拿回车里再过去。”
  何欢点头:“好。食堂等你们。”
  停车场,东西放进后备箱,楼以璇转了转脖子,又抻了抻胳膊和腿。
  像在做晨练。
  “好久没画这么长时间的速写了,挺累的。”
  “现在的工作,不是久坐就是久站。”杜禾敏靠在车身等她舒展肢体,“等下了山,去做个按摩犒劳犒劳自己。”
  “好主意。”楼以璇已经盘算着让陆灵暄带她去做了,陆灵暄比她会享受生活,对这类店必定轻车熟路。
  “走吗?去食堂吃点。”
  楼以璇是一点都不想吃,但她没说,迈开脚往食堂方向走。
  杜禾敏开朗外放,不拘小节,心也不够细,没看出楼以璇有什么情绪上的异常。
  “今天最后一天正式军训,晚上是文艺晚会,有学生和教官的即兴演出。你们班学生那么喜欢你,你得心里有个数,到时可能会被他们起哄,要你表演一个节目什么的。”
  她不是头一回带班上山来军训了,这种事常有。
  去年她就被学生赶鸭子上台,五音不全地唱了半首《小城夏天》。
  得亏有班里的学生救场,帮唱了后半首。
  前往食堂的路走到一半,楼以璇忽然停住脚,故作严肃:“杜老师,我决定了。”
  杜禾敏被她这突变的状态搞得一愣一愣的:“决定什么了?”
  “我决定逃跑,防患于未然。”
  “……!”
  “所以杜老师,请你代我跟林老师、何老师她们说一声再见,明天见。”
  “……?”
  不同于杜禾敏的呆若木鸡,楼以璇心情畅快地狡黠一笑:“杜老师也是,明天见,祝你今晚好运。”
  好什么运啊她!
  “楼老师,楼以璇,你别啊。”
  杜禾敏直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试图挽留,“咱能不能……”
  “不能。”
  楼以璇斩钉截铁地拒绝,却微笑着和她挥手说再见,“杜老师再见啦。”
  小仙女倒是头也不转地走了,杜禾敏原地凌乱。
  她这下要怎么跟林老师交代啊?楼以璇晚饭都还没吃呢。
  楼以璇走得利落,真实原因不是害怕表演节目,真实原因是她没调整好心态,面对林慧颜的心态。
  她曾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时间也的确短暂地治愈过她,仅限她在澳洲的那八年。
  和林慧颜重逢以来的每个清晨与日暮,那些关于林慧颜、关于她和林慧颜的记忆就像潮汐般起起又落落,无法抵挡。
  她爱她,这份感情从未改变。
  但为了不让林慧颜陷入困扰,为了她们能够像普通同事那样和谐相处,她只能假装不爱了。
  每当和林慧颜相见,她都强迫自己戴上稳重而隐忍的面具,用以掩盖心中澎湃。
  可昨晚,所有的伪装都在房门关上那一刻崩裂。
  “假装不爱林慧颜”这件事,太难了。
  她还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来找回昨晚之前的心态,多一点,就多一晚。
  杜禾敏唉声叹气地来到食堂,看到林慧颜、何欢已经帮她们打好了饭菜,她是真的想挖个坑遁地。
  有种她们几个共有的“稀世宝贝”被她弄丢了的罪恶感。
  何欢见她垂头丧气,抽一张湿纸巾递给她:“菜没多少了,怕你们过来没得选,就帮你们打了常吃的几样。楼老师呢?”
  “呃,楼,小楼老师说她画了一天的画,全身都累,先回民宿了。”
  杜禾敏迅速地擦完手,把林慧颜手边那个打了三份菜的餐盘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强颜欢笑道:“我今天很饿,肚子能装。”
  何欢跟林慧颜都很懂她,她面前的餐盘只打了两份菜。
  不料三份菜的餐盘又被林慧颜往回移了些:“别勉强。我来吧,打得不多。”
  这三道菜都是她打的。其中有一道楼以璇很喜欢吃的,但杜禾敏一次都没打过的——西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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