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腌的一轮袭击结束,许今禾肚子空空。
陆晏乔坐在轮椅上,单薄的身形更显得消瘦,炎炎夏日,她腿上却盖着毯子。
“全部处理掉”,陆晏乔的轮椅停在窗边,脸色不善,眉头紧锁,“包括厨具。”
庄园里树多,落脚安家的鸟也不少,此刻她看到只鸟也觉厌烦,让管家把鸟都逐出去。
这种事情常有,庄园里绿植太多,常招小动物,管家怕它们扰了陆晏乔安宁,便会定时驱赶,只是不过多时,它们便会再回来。
逐小雀子没事,它们晓得回来,就是怕她要逐的是人。
那小姑娘本就怕她,再被她赶出去,恐怕是真一去不回了。
陈谕捏了把汗,连连应下,把厨房冰箱里许今禾做的生腌,以及昨晚用的厨具,都让人收拾起来。
医生来陆宅,给陆晏乔和许今禾分别配了药,并格外叮嘱她,女孩子要少吃生冷刺激性食物。
许今禾躺在房间里打点滴,吊水滴完她肚子终于不闹腾,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她实在是拉虚了。
一整天,这座宅子都安静得离奇,连窗外的鸟叫都很遥远。
静得诡异,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许今禾本就忐忑,怕陆晏乔跟她秋后算账,便给陈谕发消息。
[陆老板心情还好吗?]
陈谕心想,那可是十分不妙,手上打字[尚可,没事],她捏造个定心丸给许今禾吃。
她本就有跑路的心思,再知道小陆总生气,直接给她吓跑了。
许今禾稍微放心一点,靠在床头读药理手札,读着读着,她就看不下去了。
她毕竟导致一个大病将愈未愈的人拉肚子,虽然那些海鲜是陆晏乔自己要吃的。
第一次吃她的捞汁海鲜,第二天病发躺床上,这还没恢复,又吃了她的拉稀生腌。
这陆晏乔还挺爱尝试,许今禾心想,还挺馋的。
大胆!许今禾暗想,她都快把陆晏乔毒翻了,还敢说她嘴馋。
一会心虚中夹着点愧疚,一会又觉得也不能完全怪她,两种想法反复拉扯,许今禾看不下去书。
她下床,打开杜观山留给她的药箱,研究人体穴位脉络,练习针灸手法。
她心里有愧,想等陆晏乔消消气,去找她道歉,再看怎么能补偿她。
下午六点,陆晏乔打开监控麦克风,许今禾房间门口的监控,蓝光一闪一闪。
如果她出门看到,就会知道,这是陆晏乔要说话的意思,她就会仰脸冲监控挥手打招呼。
陆晏乔面前的屏幕停在这个界面,手指间夹着根点燃的烟,虚虚地搭在鼠标上,无名指滚动鼠标滚轮,漫不经心地,翻看监控回放。
门口的监控依旧在闪着蓝光,仿佛在等她,一开门就能和她打招呼。
可惜她没出门。
陆晏乔抬手,烟头明灭,她呼出烟雾笼在屏幕上,烟气四散,她目光落在屏幕上。
回看监控,陆晏乔左手手肘抵在桌面,食指与中指夹住烟头,右手操作鼠标,从昨夜到今天,确定许今禾真的一整天没出房门。
中途医生进许今禾房间,陈谕送了次饭,看样子饭没怎么动,就被端出来。
始终没见到许今禾的身影,这个时间点,是她雷打不动的晚餐时间。
不会死了吧。
陆晏乔脑子里的一根弦跳了一下,生命本就脆弱,那么不堪一击,她瞧着瘦瘦的,小小的,跟颗小苗似的,死了也正常。
这个念头一下占据了陆晏乔的智商高地,按常理她不会这么想,但此刻她确实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她总觉得,许今禾太弱了,很容易死的样子。
恰巧,许今禾也是这样看她的,躺在床上不堪一击,随便一顿饭都可能把她害死。
第20章 目光锁定
陆晏乔让陈谕过去,看看许今禾怎么样。
陈谕正好上楼去找许今禾,电话接接通时,就拐到了走廊,往她房间,“陆总,您说。”
挂了电话,陆晏乔将烟蒂摁灭,她眉骨略高,连着山根到鼻梁,侧面看来,像起伏的山脉,嘴唇偏薄,没有血色,抿着一支没再点燃的烟。
生了副好模样,偏偏是不好相处的气质,冷漠疏离,像是一口沉沉的、幽深的潭。
她看着监控画面,陈谕敲门,过了片刻,许今禾才开门。
门只开了一半,她露个头出来,身体躲在门口,问,“怎么啦?”
陈谕皱眉,“什么味”,她欲往房里看,许今禾把门又掩了点,挡住她的视线。
“没事没事”,许今禾要关门,“房间好乱。”
陈谕手撑在门上,不让她关,“你在搞什么,小老板。”
“别叫我小老板啊!”许今禾说着抬眼看监控,正对她门口的监控,从她住进来就关了,然而现在亮着的。
许今禾心虚道,“大逆不道,我可不敢当”,她对陈谕使眼色:监控开着呢。
“怎么不吃饭,还不舒服?”陈谕问。
许今禾有点不好意思,“止住了”,她不太有胃口,再加上看古书投入,一下忘记饭点了。
听她说晚上不想吃,陈谕也没硬劝,而是道,“是陆总让我来看看。”
她有意在中间搭桥,让陆晏乔跟许今禾多一些交流,关系进一步融洽。
许今禾闻言望向摄像头,有点好奇,陆晏乔会不会说什么。
猛不防地视线交汇,陆晏乔瞧见她那张脸,腹中又开始翻涌,甚至感觉太阳穴都气得突突跳了几下。
陆晏乔什么也没说,瞧见她还活得好好的,便“啪”一下,关了她门口的监控。
许今禾看指示灯灭了,悄悄舒了一口气,“小陆总找我?”
“她看你不出门,还活着不”,陈谕挤在门口,边说边往里看,从房间里散发的味道太难易忽略。
“哦”,许今禾道,“老板真好,还关心我。”
陈谕:“……你这狗腿马屁精功夫真是打工圣体。”
许今禾听罢就要关门,“我今天不吃、晚饭,不太饿。”
“这么大味,怎么休息,要换一间房吗”,陈谕问。
房间散出一阵阵的味道,很古怪,陈谕能闻到草药味,还夹着其她味道,很难形容。
这气味像是从千万年前的大鼎上,刮下来的青铜锈混着老树根煮水,绵厚悠长,又带着股湿泥的土腥味,复杂得很。
许今禾却很喜欢这种药草味,陈谕劝说无果,给她送了点小米粥,便由着她折腾。
杜观山留给她不少好东西,布袋子小罐子,分类装着中药,动植物的干尸都有,让她熟悉形状气味,学着辨别。
她看古方时灵光乍现,参照手札上的老方子,尝试融合几种药方配比,调出来这个气味古怪的药,她自然不敢给陆晏乔喝,是用来药灸的。
次日,许今禾带着她的药箱,去诊疗室。
针被药熏了一整夜,许今禾用布缠了几圈,包在竹筒里,她事先问了杜观山,这种配比的活血药方,能不能用在陆晏乔身上。
杜观山回复:可以,都可以。
许今禾做的尝试,跟陆晏乔双腿本身就在变差的趋势相比,不会造成更坏的结果,杜观山乐得见她做这些。
陆晏乔不在诊疗室,里面的各种仪器仍在运行,许今禾问医生,医生说早上做了检测,她便回房了。
她没来,许今禾也没走,她决定在这等陆晏乔一会,找是不敢找她的,在这守株待兔。
陆晏乔一直没来。
诊疗室里,两位医生在玻璃墙的另一边,许今禾独自在这,她忙着给陆晏乔备药。
手腕上的玉镯碰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叮”,许今禾手抚在镯子上。
平安镯,她垂眸看透绿的镯子,上辈子戴着平安扣长命锁,却还是死掉了,外婆的祈祷神仙没听到。
可是她死了,慢慢控制不了身体,躯体僵硬,灵魂来到这里,无论多么思念,她也回不去了。
她只能孑然一身,没忍住又拨通熟记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情绪袭来,许今禾又变成脆弱的软桃,百感交集,她没人可以分享,于是发了条朋友圈。
[独在异乡为异客。]
朋友圈里也没人可以分享。
管家陈谕先看到她的朋友圈,来诊疗室找她,看到她在捣药,眼圈红红的。
许今禾看到陈谕,头低得更狠些,专心致志把药渣装进小口布袋,假装没看到来人。
“新送来了荔枝”,陈谕站在旁边,顺手干活,把她装了药的小袋子封口缝起来,“吃不吃。”
许今禾摇头,“太凉了,医生不让、我吃凉的。”
她一直很遵医嘱,陈谕道,“也是,拉肚子才好。”
没再说话,她们各做各的事,许今禾在学药理,渐渐放松下来,陈谕突然弯腰凑过来。
“没哭啊”,她凑过去瞧她没掉眼泪,直起身来,“小陆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