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室内彻底黯淡下来。
隔了半米宽,呼吸清晰可闻。
季瑾年重新拢了拢被子。
她知道自己不该窥探唐玥的隐私。
可一闭眼,刚才在手机上查到的小说简介就浮现在眼前,挥也挥不散。
书名叫,《暗恋她的第三年》。
隔壁楼栋的邻居姐姐,教美术课的高中老师。
堪堪扫了一眼,季瑾年的呼吸便彻底僵滞,再也读不进那几行介绍。
第三年。
也就是说,十六岁那年,唐玥就对自己动了心。
对大了她足足十岁的,当时还身为老师的自己,生出那样的心思。
季瑾年闭了闭眼,眼尾落下一滴湿热的泪,悄无声息在枕面晕开水痕。
一起旅游的这几天里,她察觉到了唐玥的心意。
鬼屋那一程,紧跟着又是摩天轮上的对视。
季瑾年明白自己同样对唐玥有感觉。
她没有恋爱过,又没好意思问盛书柏。但毕竟唐玥已经成年,哪怕年纪相差不少,她们也认识了好几年,对彼此的品性都再很了解。
季瑾年便暂且纵着自己和小姑娘亲近,思忖着等过段时候,或许她们就会水到渠成。
可季瑾年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高中。
怎么能是…高中。
她后知后觉。
年长者的特殊关照,足以让自小缺失亲情又正值青春懵懂的小孩,误将仰慕当作喜欢,一错再错了整整三年。
十六岁,分不清情爱的年纪。
唐玥对她,有信任,有钦赖。
唯独不能是恋慕,也不该是恋慕。
那几年她却毫无察觉,一如既往地与唐玥亲近,叫她妹妹,和她牵手拥抱。
是她亲手纵容这份感情滋生,哪怕并非有意。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不是个称职的老师,更遑论之后自以为尽职尽责的姐姐身份。
被角被重重攥紧,又脱力般松开。
季瑾年想,她好像……没办法面对唐玥了。
第51章 自己会喜欢上,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回到c市的第三天。
唐玥终于确定,季瑾年对她的态度变得很不对劲。
当她打着去找岁岁玩的名义,在公寓吃过晚饭,季瑾年轻描淡写地说待会要出一趟门,今晚可能不回来休息。
唐玥自然也没了留宿的借口。
季瑾年将她送到宿舍楼下,转身离开。
“姐姐,晚上开车注意安全。”唐玥叫住女人。
季瑾年颔首,面色平淡:“你也早点休息。”
没朝她笑,没叫她玥玥。
也……没牵手。
唐玥目送季瑾年的背影离开。
这几天她们都有见面。可季瑾年的左手总会拎着包,要么就是握着手机,不着痕迹地占据了平时和她牵手的位置。
连简单的交握都没机会,更遑论十指相扣。
唐玥站着没动。
晚春近夏,校内树木又多。
路灯罩旁时不时掠过几只细小的飞虫,盘旋着不断飞绕。
c市气候湿热,今晚又没什么风。唐玥仰头看了看阴云遮蔽的天空,心口少有地浮起几缕浮闷。
几天前的旅游仿佛近在眼前。她带回来的那几幅画,新买的画框都还在快递派送的路上。
明明不是做梦……
明明,那几天旅游途中,真切感觉到了季瑾年对她循序渐进的亲昵。
盼了好几年的曙光才刚形成云梯的雏形,唐玥还没来得及去攀上枝头,试图折下那抹可望不可及的明月。
暗自雀跃地踏上几步,刹那彩云易散,琉璃乍破。
脚下一空,被狠狠摔回硬实的地面,整个人不知所措起来。
四指蜷进掌心里,抵了抵细嫩的皮肉。
指甲修得圆润,并不痛。
她只是在想……当时,季瑾年愿意和她十指相扣,是为什么?
-
白江酒馆。
季瑾年推开暗色的玻璃门时,看见盛书柏正靠在吧台边,将对面调酒的年轻女生逗得花枝乱颤。
“书柏。”季瑾年叫她。
盛书柏回头,朝她扬了扬手里的酒,“想喝点什么?今晚我请。”
季瑾年笑了下,走过来:“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转头对调酒师说:“和她一样就好,谢谢。”
今天是周中,人不算多。
找了个还算角落的位置,季瑾年放下拎包。
一杯酒才抿了几口。还没过十分钟,她数着过来朝盛书柏打招呼的第四个女生,语气调侃:“盛教授真是一如既往地广结善缘。”
“有两位可不是奔着我来的。”
盛书柏笑眯眯的,“前脚打完招呼刚走,转头就给我发了消息,问你是不是单身,都已经帮你回拒了哦。”
两人模样都出挑。一人温雅,另一位妩媚,哪怕坐在角落里也招眼得很。
季瑾年穿的偏偏又是白衬衫,被酒吧旖旎的光线一衬,显出似有若无的清冷气度。喜欢这款的自然按捺不住,借着和盛书柏寒暄的名义,来她面前晃一圈。
“下次可以说我出家了,明天剃度。”
季瑾年垂下眼,指腹蹭过酒杯外壁平滑的纹路。
盛书柏被她逗得一乐,“阿瑾,你真就一直不打算谈吗?大好年华,浪费了多可惜,还不如学一学我——万花丛中过。”
季瑾年瞥她,“也没见你真和谁有过什么。”
当年两人还在读大学。盛书柏喝醉打错电话,她本着同院抬头不见低头见,半夜将人从酒吧捞出来。熟悉之后,季瑾年也就逐渐清楚了她的德行。
隔三差五来一趟酒吧,张口就来撩上一两句,对哪个女生都一副关怀备至的体贴模样。
一双狐狸眼看谁都含情,偏偏不和任何人有什么实际接触。
这些年里,身边大多数朋友陆陆续续成家,或者有了伴侣,偏偏她们两个单到今天。骨子里如出一辙的不问情爱,也做了这么多年至交。
“哎,这不是……”
盛书柏摸了摸鼻子,“聊聊天可以,真要有什么,还是没遇到心动的。”
感觉这种东西,玄之又玄,虚无缥缈。
季瑾年轻嗯了一声。
她也明白。
就像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小了足足十岁的,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旅游那几天太过放松,季瑾年连两人的年岁差距都没来得及多考虑,就被那条无意中看到的消息彻底搅乱了心思。
她清楚,自己对唐玥有感觉。
但……她不能。
至少,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和小姑娘亲近。
回到c市的当天,她读完了唐玥写的那些文字,看看停停,逐字逐句。
实在睡不着,半夜进书房整理这些年的画稿。
少部分只打了草线,也有一些是半成品,更多压在积年的画稿下面,躺在某只木箱最底部。季瑾年一幅幅翻看归拢,时间过得不知不觉。
直到又翻过一幅旧画,指尖倏然顿住。
是一幅她曾经临摹的油画,米开朗基罗的《逐出伊甸园》。
目光落在中间那棵树上盘桓的人身蛇尾,季瑾年的呼吸也滞了滞,压得透不过气。
手腕一颤,于是将那幅画重新压下去,不敢再看。
她想,当年那些不自知的亲昵举动,又怎么不算是引诱着懵懂不经事的小孩,将依恋倾注到自己身上,才会让唐玥生出那些太早熟的荒唐心思。
视线再往角落一扫。
落款日期,恰好是三年前。
抿下一口酒,盛书柏眯了眯眼,“阿瑾,你不对劲。”
实在少见好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或者更准确些来说,魂不守舍。
念头一转,意识到刚才她们两人提的都是感情话题,盛书柏顿时来了兴致。
连问几句,季瑾年只是摇头,“在想一些事情,等想明白就好了。”
这是她和唐玥的私事。
小姑娘小心翼翼瞒了那么多年的心思,哪怕自己是当事人之一,但擅自讲给别人听,也太不尊重她了。
季瑾年不愿多说,盛书柏索性也不再问,转而挑了个新话头:“听说你申请了今年的公派访问,去多久?三个月,还是半年?”
“一年吧。”
盛书柏咋舌:“这么长?”
她是实打实的中国胃,去年的访问只待了三个月,回来后大大小小菜系的馆子都下了一遍。
季瑾年弯了弯眼,“不过我今早刚交的申请材料,你倒是消息灵通。”
“还不是……那谁。”
盛书柏语气含糊,“你这不是要去访问,下一届硕士招生名额又分了分,那谁……下学年比我多招个学生,到时候有她忙的。”
季瑾年了然。
盛书柏语焉不详的那位容教授也是美院的,和好友一向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