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谢三位小师妹。”云倾端起了严简熬制的那碗汤药,仰颈饮下。饮罢,即与三位小师妹一并说道:“替云倾向你们的师姐问安。便说云倾谢三位挂牵。至于云倾这病,日后或是有需,定会想求于三位师姐。”
“是。”三位小师妹应声散去,留云倾与赵四在秋水阁中坐。对坐时,两人屡屡对望,皆是不语。直至房外下起了雨来,赵四才纳云倾入怀,两人依偎在锦被中,双双睡去。待赵四再醒来,怀中人仍未醒。
赵四垂目想过,她似是头一次见怀中人睡颜。故也不动,只是眨着眼,细细端详怀中人。
赵四看时,看得很细。细到一定神,便能留意到怀中人即便是睡着了,眉头亦是紧锁。
看来娘子终究是记挂旧事。
赵四怜惜地伸指欲将云倾的眉头磨平,隔门传来了严简的声音。
“登徒子!怎么日上三竿了还不知起?”
“嘘——”赵四隔窗示意严简噤声。
严简道:“嘘什么。我是有事寻你。”
“好。”赵四应下,再看怀中人,见其未醒,即轻轻将其挪到被褥上,起身披衣下床,趿鞋走到门旁,将门来开一条缝。
“何事?”
“含烟姑娘来了。”严简瞪赵四一眼,让出身后人。
赵四与严简让出来的柳含烟四目相对,倒是柳含烟先笑开了。
“姑爷怎么如此不讲究?”
“姑爷?”严简插话,“这般说,柳姑娘倒是要称王妃一声小姐?”
“小姐算什么。只要姑爷愿意含烟侍奉左右,含烟叫什么都乐意。倒是严师姐。”柳含烟将话锋转到严简身上,“霓练仙子让你引含烟到端王殿下这处。当下端王已是见到了,你便先走吧。”
“走?”严简望赵四一眼,摇头道,“我不能走。登徒子优柔寡断,我怕她被你这个白骨精骗去。”
“白骨精?”柳含烟面色稍变。
赵四敛眉道:“你们若是无事,且去外边坐坐。云倾尚在小憩。我便不邀二位吃茶了。”
话罢,赵四欲关门。
不料,柳含烟竟是反手扣在了门框上,嬉笑道:“那含烟岂不是来得正好。含烟出城前,特意挑了京师最时兴的布匹与小姐。还带了岑州城时令的小青团。含烟还会制莲花酥……姑爷若是有意,含烟这就与姑爷一一拿来。”
“好呀。原来柳家小姐,也是个软骨头。”严简转身背对着房门,冷冷道,“登徒子,我昨夜知晓了那些人被关在何处。你若有意,便随我来。至于柳姑娘,想来亦可以来。”
“什么人?”柳含烟失笑。
赵四则将门扇半开,侧身挤出来,镇定道:“我们走。”
柳含烟不解:“姑爷?”
赵四不应,只是快步踏到了严简身边,催促道:“走吧。”
“我倒是有些艳羡云倾姐姐了。”严简嘲弄一声,领着赵四快步出了别院。
赵四跟着严简身后穿过几个庭院,一言不发。直到严简引她到了一竹筏上,赵四先严简拿起竹筏上的竹篙,低声道:“带路辛苦。划竹筏我来。”
“你来?”严简抬眸冷冷地凝视着赵四,唇间微微颤动。
赵四道:“莫要怕我不会。我这双手,似生来就是出力的。”
“那好吧。往湖心划。”严夕站到竹筏中间,目光掠过碧水,眺望向远处。
赵四跟着看了看藏身在点苍宫的碧湖,曲肘将竹竿倒刺着往岸边的石柱上一碰,竹筏正要逐涟漪离去,远处忽是传来了柳含烟的呼声。
“姑爷!姑爷!且等等含烟。等等含烟。”
赵四闻声回看,又听严简冷冷道:“走!”
“好!”赵四佯装轻快地应了声,一施巧劲,即推着竹筏驶向湖心。竹筏动时,又逢绵绵细雨。细如牛毛的雨丝贴面而来,既迷了赵四了赵四的眼睛,又迷了赵四的耳朵。
说来,赵四起初只是听到竹竿划开水波的声响,继而听到了雨打湖面,最后竟是听到了歇斯底里的“救命”。
那救命声愈唤愈急,急到紧要处,赵四忍不住一回头,却见岸边有一个宝蓝色包袱在悦动。
宝蓝色?
赵四望着那颜色出神。待明白那片宝蓝色是柳含烟,赵四当即调转竹筏,载着严简往岸边去。
竹筏调头调得很急。急到严简还未问完赵四缘由,就改口道了声“糟糕”。
“莫急。”赵四一面安抚严简,一面朝着柳含烟那厢喊,“含烟。莫慌。我与严简一同来搭救你了。”
“柳小姐!”严简跟着赵四轻唤柳含烟,“不要怕!我和端王殿下这就来救你!”
严简喊罢,即焦急地朝柳含烟那处张望。待赵四将竹筏划到岸边,伸手捞起哭得梨花带雨的柳含烟,严简忽然面色大变,继而扶手再度站到竹筏中间,道:“救都救了,还不快去湖心。”
“好。”赵四将柳含烟安置在竹筏筏尾,冒雨二度推筏入湖。
竹筏一入湖,柳含烟即数着竹筏上儿臂粗的竹竿与赵四搭话道:“姑爷,这竹筏用了九根竹竿。”
赵四不应。柳含烟又解下背上的包袱,从中掏出一件纯黑的斗篷,走到赵四身后,与其披上,柔声道:“如姑爷这般尊贵的人品,去那阴**,确要掩人耳目。”
“多谢。”赵四冷硬地回应。
背对着二人的严简接话道:“谢什么。登徒子。人家含烟姑娘为了得你一顾,已是不惜坐在五寸深的湖水中佯装溺水。你怎敢如此不解风情?”
赵四不语。倒是柳含烟轻声发问:“只有五寸深?”
“不错。”严简冷声道,“这湖下囚的是点苍宫根基,自然放不得太多水。”
“怎会?”赵四腹诽,朱友明同党断不会价高到这种地步。
严简突然抬足迈出竹筏,站到了湖水上。
“你——”赵四凝望微雨中伫立在水面的虹衣女子,一时想不出其是精通了何样的武艺。
同在竹筏上的柳含烟则轻笑道:“严师姐可是站在了机关上?”
“你倒是聪明。不过不是机关,是钥匙。”严简谈笑间,又在湖中连走了五步,忽左忽右,行云流水。
赵四皱眉记下,又见严简走过处,升起一座七尺高的青铜台。台呈四棱,东西南北中间皆有十余步阶。
赵四撑杆,让柳含烟先行。待柳含烟登顶,赵四才提着竹竿,跳上台阶,走到了高处。
赵四到高处时,严简亦在高处。但见严简往青铜台中间的青铜圆盘上洒下一堆药粉,圆盘即“喀喀”转动起来,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行的洞口。
洞口即出,严简一马当先,柳含烟紧随,赵四则负责殿后。殿后的赵四进洞时,走在最前的严简已掌了灯。借着微弱的灯光,赵四走过一段狭长的暗道,终走进了一间三面关人的牢房。房内多是些神志不清的男男女女,有的狂笑,有的在撞墙,有的则捧着一堆稻草,大声疾呼着“圣贤书!圣贤书”。
“你要与我看得就是这些?”赵四在一片嘈杂声中找到自己的声音。
严简转过身,朝外走。走时,又与柳含烟道:“柳姑娘不是聪明么?怎么不与你家姑爷多说几句。”
“含烟?”赵四知严简在说柳含烟已洞穿了其中的症结。
柳含烟看赵四一眼,一边扶着赵四往外走,一边压低声音,柔柔弱弱道:“殿下该知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代价。譬如我们柳家,要富可敌国,自然免不得攀龙附凤。譬如点苍宫,要悬壶济世,自然免不得要寻人试药。姐姐在世时,含烟曾听说,有些废太子的人被关在点苍宫。如今,看了这囚室,含烟猜,严师姐的意思是,不必救。”
第72章 殿下日后若是无大事,还是少见这女子为妙
柳含烟说“不必救”时,透着十二分小心。赵四听罢,未说话,只是将沿途的路再次记了一遍,才在别院门口与严简作别。
别罢,赵四领着柳含烟入门。当着二人步入别院,院里传出九霄欣喜的呼喊声。
“赵天骄!赵天骄!”
“怎么了?”赵四皱眉迎上。
九霄已不容分说,拽住赵四的袖口,拉着其出门,边走边道:“两个时辰前便在寻你。云姑娘说你出去了,她先替你去看看。如今,你回来了,自是要亲自去看看。”
“看什么?”赵四不知九霄所说的看是何处,但其听明白了云倾正在九霄居处。
九霄居处有什么宝贝,竟能引得云倾前去?
赵四思忖着随九霄再次踏入那所破落的别院。当着单脚迈入院门,赵四即在蒙蒙细雨中,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低唤声。
“殿下!殿下!”
那声音唤得很急,急得仿佛其口中的“殿下”出了什么大事。
赵四暗叹一声“端王有福,女子无缘”,不经意迈快了步子。待赵四走入房门,惊动了正坐在床边与女子把脉的严夕,严夕即局促地站起身,拘谨地指着棉被中双目紧闭的女子,小声解释道:“无妨。她只是做了噩梦,又惊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