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赵四跟着严夕,先绕出画屏,又沿着殿窗走了百余步,方瞧到一间小屋,屋内坐着一布衣女子。那女子面容娇俏,举止娴雅,看上去二十出头,手上正忙着配药。
  赵四只道其是霓虹座下弟子。
  严夕上前一步,与之见礼道:“见过师尊。”
  “霓虹仙子?”赵四抬眉细看,仍觉眼前这被严夕称作“师尊”之人,与之前见过的霓练无半分相似之处。
  赵四转眸去看云倾。
  云倾点点头,与霓虹见礼道:“见过霓虹仙子。”
  “嗯。好孩子。”霓虹抬头望望云倾,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道,“早前就听敏丫头说,你要来看我。如今看到了,可合你心意?敏丫头还说,你会与我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可随身带来了?与我瞧瞧?”
  云倾面露难色,道:“仙子。云倾此番来得匆忙。”
  “只带了这么个小玩意儿,来与仙子品鉴。”赵四顺势接过云倾的话茬,从怀中掏出太子那块玉佩,递与霓虹。
  霓虹接过玉佩看了一阵,扔还与赵四道:“这等腌臜之物,莫要带入我殿。脏了我天水阁风水。”
  “那此物呢?”赵四换刻着“景仁”的那块玉佩递与霓虹。
  霓虹接过玉佩,但只一摸,眸光竟是变了几变。
  “师尊?”严夕看出了赵四递出的那块玉非比寻常。
  霓虹则转过头,再度将赵四上下打量。这次,霓虹看得很慢,慢到赵四以为自己身上出了什么差错。
  “仙子?”赵四忍不住出声问询。
  霓虹弯眉笑笑,转问赵四,道:“小丫头,猜猜老身多少岁?”
  “猜不出来。”赵四摇摇头,递眼神与云倾。
  霓虹道:“且大胆猜,若是猜对了,老身应一事。”
  “这。”赵四皱眉想过传言曾说,霓虹与霓练是双生,又传赵景恒是霓涟亲子,索性放着胆子,好奇道,“仙子如今莫不是年逾半百?”
  “半百?哼。好丫头,你倒是敢猜。”霓虹眉间挂笑,唇角上扬的弧度竟是怎么都压不住。
  “莫不是只到而立之年?”云倾跟着发问。
  霓虹轻笑出声,反驳道:“傻丫头。我若只到而立之年,怎会有严敏那般大的弟子。莫猜了。且容老身告诉你,老身今年六十又六。是个吉数。”
  “啊?那仙子当真是驻颜有术。”赵四大惊道,“我观仙子似我姐姐。还从未想过仙子竟是有这般大年岁。”
  “这是自然。殿下今日之见,乃是老身双十之貌。老身与殿下娘亲初见时,殿下娘亲亦说了这等傻气的话。这一晃数十载。殿下都这般大了。谁曾想,你那娘亲却也不在了。”霓虹如是说着,已抬高手腕等着人上前搀扶。
  严夕上前搭手,霓虹不应。
  赵四换着上前,霓虹避开,只是目光盯着面前的药筛,自言自语道:“老了老了,终究是不讨小辈喜欢。”
  “仙子说得哪里话。哪有小辈敢不喜欢您。”云倾上前搭住霓虹的手。
  霓虹展颜而笑,与赵四意有所指道:“殿下。你又欠了老身一个人情。”
  赵四知霓虹是在与云倾诊断,笑道:“好说好说。只要仙子愿意,莫说一个人情,便是两个,三个,百个,千个,我皆愿意。”
  “那老身且等殿下欠老身百个千个。”霓虹搭着云倾的手,落座到药柜旁地太师椅上。
  霓虹一落座,赵四才看清,霓虹所处的一间小小药舍,竟陈列了上百个药柜,按药柜上的挂牌看,柜内藏了几百味中药。莫说寻常的当归、黄芪,便是难寻的千年人参、紫河车亦在柜内。
  赵四只道或是与云倾寻对了大夫,心中暗喜,又听霓虹与云倾问询道:“可曾时常惊梦,又可曾胸闷气短?是不是实时惦念不可得之物?”
  “是。”云倾垂下睫羽,“仙子说得不错。”
  “说得不错无用。傻丫头,岂不闻慧极必伤?”霓虹叹口气,改抚着云倾的手背道,“敏丫头与我写信时,只说她在你身上遇到了难解之症。她却不想,正是这难解之症,才让你活到的今日。若是与你将此症开解了,你这命或是不长了。”
  “仙子?”赵四听不明白霓虹的话。
  霓虹转与赵四,温笑道:“殿下,你与云倾丫头原是患得一种病。但殿下你吉人天相,敢为天下人不敢为之事,便能不自苦,只苦天下人。”
  “而这丫头。看不穿、悟不透,只是在苦崖之间回走。既放不下,又拿不起,以至于苦上加苦。”霓虹轻轻摇摇头,又与云倾宽慰道,“不过苦又未必是坏事,尝得到苦,便是还有念想。到我这般年岁,你就会懂得。苦也好,甜也罢,有份念想终究是好的。”
  “但。丫头你亦有自己的机缘。”霓虹冲严夕一眨眼。
  严夕躬身与霓虹奉上一黑漆瓷盘。瓷盘正中摆着三枚铜板。
  霓虹起手抛起三枚铜板,又以瓷盘接住,而后与云倾顽笑道:“你若留在这点苍宫中,拜我为师,我定护你百岁无忧。只是这端王府的王妃却不兴再做了。”
  “你若有心坐那端王府的王妃。老身便有丑话要说在前头。便是不仅你前路难测,端王前路亦会变得难测。”霓虹说话间,招严夕与二人各上了一碗药膳。
  赵四不接药膳,只是执住云倾的手。
  云倾回望赵四,轻声问:“夫君若是云倾,夫君会如何做?”
  “我会。”赵四不假思索道,“选那条不平稳之路。”
  “若是那条路是死路呢?”霓虹半讥半讽。
  “那我就把那条路走活!”赵四与霓虹躬身见礼道,“仙子莫要亦通天手段威吓我家娘子。说来,她若拜入您门下,受您庇佑,这本就是通天的好事。而今,要她舍了这等好事,随我受苦。本就是强人所难。而娘子要我替她选。”
  赵四顿了顿,松开云倾的手,与霓虹道:“我自是希望她能留在点苍宫,不必与我去应对山下那些荒唐事。”
  “妙呀!”霓虹抚掌称赞,又冷脸直击要害道,“这便是你前路荒唐的缘由。堂堂一端王,做事如何只想着护左右周全?我若是你,定是要将云姓这丫头先许与六皇子,再许以三皇子……让他们兄弟阋墙,斗个干净。”
  “这也是为何。云倾是我娘子,而不是六皇子、三皇子娘子的缘由。”赵四不屑道,“大道在前,阳谋亦可,何必用些见不着人的招术。”
  “那云丫头,岂不是成了你的软肋?”霓虹闻声便笑,却是将目光投与云倾。
  云倾眨眨眼,泪珠竟是“噗噗”而下。
  “娘子?”赵四只当霓虹说到了云倾的痛处。
  不料云倾竟是扬唇与霓虹挂笑,道:“仙子这话似是说对了,又似是说错了。这世间但凡活物,怎会全无软处。殿下若是愿以云倾为软肋,是云倾之幸。云倾明白了,云倾日后定不再摇摆,不再想一些成人之美的糊涂事。”
  “这便对了。”霓虹满意地点点头,又有严夕吩咐道,“去把柳姑娘寄来的书信给云丫头拿来。”
  第70章 现在我是端王
  严夕依言拿来书信,赵四信手接过,展开先看。看过,递与云倾,含笑道:“娘子且看看,你之所忧,非柳含烟所想。日后千万莫要再挂怀。”
  “当真?”云倾翻看书信看了看,继而将其折好,塞回到信封中,递还与严夕,柔声道:“既然夫君劝云倾莫挂怀,云倾定不挂怀。”
  云倾话音未落,霓虹摇头淡笑着惋惜道:“痴儿,痴儿,竟看不穿柳家那丫头以退为进。你只当柳家那丫头是赶着将身家交付与你妻,你可想过,预先取之,必先与之。柳丫头以退为进,正是将你们二人拿捏个紧。”
  霓虹数落着,抬手示意严夕送客。
  赵四抬眉反驳道:“仙子错了。含烟那丫头既是敢将柳家家私尽数赠予我妻,我岂有不收之礼?至于仙子所说的以退为进,仙子又可知晓,这世上还有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道理?我自问不是痴儿,仙子若还有别的计较,可再明示一二。”
  “老身无别的计较。老身只想说与殿下一事。那便是于殿下这等人品,齐人之福,并非难事。反之,若想弱水三千取一瓢,才是真真的难事。殿下且记着。”霓虹慵懒地同赵四摇摇头,已别开眼,不再看赵四。
  赵四意会,正打算退去,忽闻甲子房外传来了吵闹声。那吵闹声越来越大,大到连站在霓虹身侧的严夕都皱了皱眉。
  “是何人在殿外吵闹?”严夕挺身与殿外一问。
  殿外立即有女子应声。
  “回师姐。听说是宫主座下弟子惊九霄在喧哗。”
  “所为何事?”严夕冷下脸。
  女子又答道:“是为了请师尊为一人号脉。”
  “荒唐!”霓虹闻声则怒。
  严夕说和道:“师尊,严夕也偶闻九霄师妹威名。严夕听说,九霄师妹义薄云天。今日闯禁,或是另有隐情,还请师尊宽择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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