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五条悟想到这儿,心情更糟糕了。
他这趟出去是为了逃避工作当放松,但玩了一圈回来心情显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甚至自家养的小孩身上的问题不但没有解决,甚至变本加厉,事情朝着无法预料的角度狂奔,完全得不偿失。
自认顺风顺水长大的蓝眼睛雪豹头一次生出了“妈野,人生它旷我”的感觉。
虽然刚刚很有靠谱大人的样子,说这件事情就由他gojo satoru来解决,其实现在这个时候是身为最强的五条悟最一头雾水的时刻。
他之前从没有面临过这个——这种极度接近于“失去”的状态,甚至可以说,在这一刻他为此感到了挫败。
但他是更大的那个,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
说起来有些荒谬,但五条悟决心做老师的那一瞬间,的确是生出了认真做人(?)的决定,他相当认真地为做了规划,并不是找一群小孩来陪自己过家家——这怎么可能是过家家呢?
咒术界中不是没有人说,他是怀揣着向咒术界,向那群高层复仇的期盼在培养这些孩子,他的学生是他的军队,他的士兵,他的刀刃。
或许这算不上错误。
五条悟每次在夜晚刨析自己时,有的时候也会赤/裸裸地把心挖出来给自己看,他站在一个绝对高的高度冷漠地问自己。
他的所有决定,所有做法,难道没有一丝功利性吗?
不,是有的。
五条悟很清楚这一点。
他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学生,甚至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如果他们真的不想走上那条路,五条悟也不会逼迫他们。
但——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这些大人的争斗,有必要压上孩子的未来吗?
他们这群咒术师,真的有出现的必要吗?
即便是五条悟,也会有这样的疑问。
因为他的确有着杀死所有高层的能力,但却没有保护所有孩子不受伤的能力。
他这辈子从没有所谓最自由的时候,因为“五条”归根到底跟了他几十年,甚至在之后的几十年同样会跟下去,他厌恶腐朽的咒术界,却也不得不自傲着,为自己的术式,为自己的强大。
可是五条悟也出自过去的腐朽里,而那双六眼同样来自血脉的馈赠。
“这可真是个难题啊。”
男人停下脚步,有一个瞬间似乎是刻意没有回头去看那双银白色的瞳孔,但他又克制住了这种冲动,转身与伏黑惠面对面站着。
千年前的是一片寒风瑟瑟,他们离开时也是冰天雪地的风景,小冰河期还未到,但那年的雪正悄悄蔓延,那股寒风同样冻结了时光。
而现在,虽然风似乎吹得还是千年前的同一股风,但温度却大不相同。
莫名的,男人垂下眉眼,他明明是快要四十的人了,但那张脸却依旧英俊得一塌糊涂,看上去还是年少时的样子。
“小惠,帮帮老师吧。”
五条悟带着一点明知故问地叹息,这样说道。
第197章 长大是一件特别不好玩的事情
“——小惠, 帮帮老师吧。”
老师?
祂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睛微微闪动,条件反射地从已经膨胀成海洋的记忆里拽出了某些片段, 大部分画面明亮又欢快, 但有些记忆却是流淌着水银一样的月光, 虽然它们也是亮汪汪的,但被打捞起来时却有哀伤的淡淡痕迹。
因此祂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人是谁,用估计一万年都没再用过的声带, 生涩地、缓慢地吐出了声音——
“五条老师?”
说完的一瞬间, 银白色的瞳孔颤抖一瞬, 祂反而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神呆滞地仿佛是个第一次出门逛街迷路的小孩,无法适应庞大的世界带去的巨量信息,只能呆在原地等待有人出现带走她。
这一幕应该是很好笑的,细想起来甚至有些恶趣味,但乐子人五条悟旁观片刻, 一点都笑不出来。
——自家孩子傻了有什么值得好笑的(bushi)。
他现在愁得要死, 满脑子都是小惠怎么办和伏黑甚尔再打过来怎么办——平日里伏黑甚尔打过来当然没什么事, 大部分都是因为那人渣在无理取闹, 可现在不同,如果伏黑甚尔看到伏黑惠现在的模样, 只要他那时候还有心情,拽着女儿问“五条悟,我们家伏黑早上出门还是好好的,现在怎么这样了”,或者说“以后这种活动我们家伏黑就不参加了, 她回家来都不说话,还不吃不喝,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傻了——天杀的老子这就当杀手来抓你”。
那么五条悟就会面临有生以来第一次哑口无言。
虽然伏黑惠现在已经成年,而且这活动还是她发起的,但五条悟自认年纪都是两个伏黑惠了,每天挂在嘴上说“老子天下第一”,现在出去一趟,学生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跑丢了——他还是觉得这事怪他。
伏黑惠歪歪头,硬是从蓝眼睛雪豹没被眼罩遮住的下半张脸里看出来风云变幻。
祂当然不知道五条悟是怎么腹诽祂的,但也清楚这人没想什么好话——祂现在只是有些信号不好接收不良,又不是真的傻了。
而且祂当然没有进化成克系神明,如果她有这个能耐和潜力,估计早就冲出地球,拳打羂索,脚踢宿傩,直接帮助五条悟称霸咒术界了。
现在的伏黑惠只是比以前稍微抗揍了一点,祂方才说得叽里咕噜好像不可名状的话,也算不上稀奇,那其实是一种“神语”。
命运长河里并不只有命运,有许多时候,命运会产生偏差,因此自有那生灵从中获得生命。祂们依据命运而生,同样也会跟着命运而落,只要命运河流奔腾不息,那祂们就不会死亡。
祂们是命运长河最好的007打工人,虽然出生就有编制,但全年无休,忙起来就跟陀螺一样,即便是伏黑惠近乎是扎根在长河土壤旁边的几千年,也没多见祂们几面,只能听到祂们的声音无处不在,有的在说“我一点也不累”,有的说“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还能再干”,剩下的就是在絮絮叨叨这几百年遇到的故事。
祂们活得太长,知道的自然也多。这群长生种并不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人——况且在长河里,拥有神智和情感的人工智能数不胜数,隐隐有烂大街的趋势,万年万年上班的日子,只有看别人的命运(笑话)才能感到一丝温暖。
而伏黑惠一个宅女,愣是坐在命运长河旁边,将这群长生种的话听明白了。
由此可见,语言环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但这样的弊端也很明显。
——伏黑惠忘记怎么说日语了。
祂等到神格和肉/身完全融合,足够降临世间而不会引得自己和别人爆炸之后立刻从长河旁离开了。其实祂也不知道祂要去哪,只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指引祂找到了回家的路,但即便是回到家,祂又记不清眼前的人。
伏黑惠在长河里见过太多太多的事情,遇到太多太多的人,仅仅是旁听那些人和事,便耗光了她所有情绪。
她见过年少心怀壮志者与挚友反目,终其一生践行理念者做尽荒唐事,她还见过——
许多,许多。
有些不后悔,他们对于自己的死亡就像接受了一捧雪那样简单,雪化成水,从手心里流出去,抓不到,那就让水流走,但也有些仍旧悔恨万分,为过去,为今日,为明天。
可这些对于命运来说,都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祂也是这样认为的。
而一直等到现在这个时候,祂才真正对应到最初记忆中那段记忆,那里头好像真的是她自己。
那真是一段非常、非常久远的记忆了。
五条悟见伏黑惠说完后就像进入东面那样又沉默起来,心想这个状态干脆叫“海胆好像急死你”算了,
他忍不住摘下了眼罩,六眼中出现得无疑是伏黑惠,只是他的学生身上缠着近乎恐怖的力量——他看不清那是什么。
五条悟用词太过于委婉,若是让其余人也有相同的视觉,那么绝对会用“怪物”来称呼伏黑惠。
五条悟最初用克苏鲁来形容她是个还挺恰当的形容,因为现在的伏黑惠就像是裹着许多水的皮球,那层薄薄的屏障覆盖了太多的重量,或许轻轻一戳就会当场爆开。
不过最先爆炸的应该不会是她。
但老师是不会这样看待自己的小孩的。
“啪!”
五条悟突然上前,对着现在跟个小呆瓜一样的学生弹了个暴栗,听上去清脆响亮,让人不禁梦回当年,在伏黑惠“目露凶光”之前,他又叹口气说:“长大是一件特别不好玩的事情,对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糖,递给伏黑惠:“我原本还想着,让小惠一辈子都不要长大呢。”
长大是什么呢?
是割舍,是痛苦,是不断地杀死过去的自己。
所有美其名曰为“成长”的环节,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