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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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水母的毒针扎入咒灵的躯体,在听到撤退指令的一瞬间,吉野顺平的表情扭曲的有些恐怖。
那双深绿色的眼眸里出现了难以言喻的落寞,眼眶有些发红。
他咬了咬牙,想要向地铁站迈出脚步,但后领子被另一个人粗暴的抓住了。
“吉野顺平,撤退。”
伏黑惠的声音仿佛结了层冰,听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酷。
“去和虎杖钉崎他们汇合,不要辜负她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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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爱之人死去之时,除了自杀别无他法。”
头顶的天花板似乎有游鱼经过,坚硬的鱼鳍发出钢铁的声响。
“……然而即便如此,罪业深重,一成不变,一无所有。”
有深重的恶意带着狂笑穿墙而过,直冲停在那里的列车而去。
她闭上眼。
“唯有变作,奉仕之心。”*
果然如此。
羂索早就预料到五条会登车,所以提前设计了埋伏,只要五条一来就会触发某个条件引发咒灵潮暴动。
现在估计有成千上万的咒灵正在奔向这里,想要摧毁如月列车。
而一旦上车就无法轻易离开,这一点中原理见心知肚明,缺了五条老师的战力,她要做的,就是拼命拖时间。
——绝对不能让它们靠近这里。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的从心头浮现,有咒灵抓向了她的脸。
唯、有、变、作、奉、仕、之、心。
“领域展开——花嫁御寮。”
眼白覆盖了整个瞳仁,咒灵的手停在面颊一寸,无法再靠近分毫。
这次领域包含的范围几乎包括了整个地铁站,所有咒灵都被拉入画卷般的昳丽景象里,身着白无垢的新嫁娘抬起眼,空茫的双眼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咒灵。
刹那,血色落花斩落那条手臂。
她的骨血化作轻飘飘的花瓣落在敌人身上时,如同千钧之势,片碎了咒灵的身体。
领域内爆裂开一团团紫色雾气,越来越来多,前仆后继地涌了上来,将整个领域笼罩了一层血腥而不详的阴影。
然而白无垢新娘的眼神依然相当漠然,踏过尸山血海,脚边有咒灵伸出残缺的肢体想抓住她的脚踝。
白无垢新娘停了下来,视线落到它身上,像是出于某种怜悯,祂向咒灵伸出手,然后手掌翻转,残余的几片落花被风吹落,被赋予了轻浮的杀机。
不整齐的肉块应声落地。
那些花瓣成为削铁如泥的凶器,可即便正在大开杀戒,新嫁娘的意识依然像是蒙上了扑朔迷离的雾气。
……祂是谁?
……祂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祂正在做什么?
好奇怪啊,好像全都忘记了,从身体到灵魂都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能挣脱躯体,得到解脱。
随着越来越多的咒灵前仆后继地撞入领域,暗红色的光芒几乎都染成黑色,却肉眼可见的比之前更加兴奋。
新嫁娘苍白的唇角渗出血迹,像是即将开裂的市松人偶,麻木的等待命运降临。
即使意识到自己正在透支,祂依然没有收手的打算。
这场用生命浇灌的献祭,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
周身的落花仿佛最锋利的利刃,温柔的凌迟着敌人。
终于,祂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领域生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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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
“我答应过你,无论生死,最后我都会回到你身边,我会做到的,哥哥。”
然而发来这条短信的号码,已经无法再拨通了。
中原中也看着那页残缺的书页,上面是完整的一句愿望,可以看出正是出于太宰之手。
“希望理见恢复健康。”
而另外一句只被写了一半,但字迹相当眼熟,眼熟到连滴上去的墨渍都分毫不差。
那是中原中也自己的字。
想要让平行世界内的书也生效,需要被写下三重愿望。
“希望理见”
“那应该是平行世界的你留下的,但他应该不知道,即使写下一整句话,身处平行世界的赝品书也不会生效。”
耳边再次传来太宰的声音。
中原中也凝视着出于自己之手的字迹,顿了顿,补上了没有被写完的剩下半句。
“希望理见恢复健康。”
在停笔的瞬间,书页霎时光芒大作,仿佛一种无声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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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腔里好热,仿佛有什么快要跳出来了,但是,仍然能感受到远处有诅咒正在接近。
“——■■。”
身侧突然想起一个低沉又温柔的声音。
祂听不清,却下意识望向了声源处。
那里分明空空如也。
“——理见。”
这次,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许多人的脸,许多人的声音,带着不用的情绪,怀揣着不同的感情,呼唤着她。
一直被潜意识忽略的记忆涌上心头,中原理见突然想起藤村庆子在她离开时对她说的话。
“■■■■■■■■■■■■■■■■■■■■■■■■■”
她那时明明看懂了她的唇语,却在潜意识里刻意忽视了,现在想来,那张灿烂的笑脸上,她说的分明是——
“但我相信如果是中原小姐的话,一定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新嫁娘捂着发光的胸口,因为被烫到而短暂地回复了一些神智。
祂想起来了。
她是中原理见。
之所以会听到这样的声音,是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曾在这个领域如此温柔的叫过她的名字。
一个一直以来被刻意忽视的念头突然闯进脑海里。
如果说这里的大家都对应了一个怪谈,那么她所对应的怪谈又是谁?
是一只渴望得到爱意也想被爱意吞噬的怪物么……?
那些被刻意忽视的回忆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如果自己的执念没有得到解脱,那在她身上会发生什么呢?
一瞬间,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
——那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决心。
是那份在经历巨大的诱惑和挣扎后依然选择了义无反顾的决心。
胸口越来越烫,中原理见恍惚的低下头,看到了漂浮在自己面前的书。
五条老师已经登车,没有人知道他的结局,包括自己,如果如月列车通向的是死亡,那自己也是送他前往死亡终点的刽子手。
可她依然信任他会胜利归来。
如果这是老师想要的。
如果这样就能回去见哥哥。
——那就赌一把吧。
——赌我醒来之后,还能看到那两双湛蓝的眼睛。
*
车门在五条悟面前缓缓关上。
通过玻璃可以看到不远处那个平时喜欢跟他撒娇卖乖的橘发女孩子。
她的背影疲惫而瘦弱,脊背挺得笔直,正在和身旁的伏黑甚尔说着什么,仿佛刚才感受到的视线只是错觉。
……五条悟最初并没有太在意这个学生。
中原理见是个很娇气的女孩子,不仅身体脆弱经不起特训,还特别喜欢用亮晶晶的眼神粘着他撒娇。
可也就是这样的她,会为了让他开心,拼命挑战自己做一些超出身体极限的事情,从九死一生的怪谈里逃出来,却连一句想见他都舍不得说。
……明明说了可以自由行动,却还是来了这里么。
在五条悟登上列车的瞬间,周围发生了怪异的变化,但银发男人只是手插着兜,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橘发少女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她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
五条悟收回视线,而等来了唯一乘客的如月列车,也在短暂地停靠后,开始慢慢行驶起来。
大片玻璃上降下深蓝色的夜幕,整个车厢仿佛正在被夜色吞噬,周遭陷入了昏黑,唯独对面的玻璃上,开始播放走马灯那样回放自己的一生。
六眼出生的第一声号哭,那块现在看来味道很普通但当时却觉得很美味的梅花糕。
记忆里与自己背道而驰的挚友,在自己眼前死去的学生们,以及故地重游时羂索那张刺眼的笑脸。
那是他的前半生,他点点滴滴的情绪、他的执念和痛苦、他的过往,凝聚成了这趟不知通向何处的列车,在这个死后的怪谈世界,永远的徘徊着。
他想起那个人的眼泪掉到自己手背上,连带着心脏都被烫得紧缩起来。
“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她哭着质问自己:
“老师难道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从始至终,一点点都没有吗?”
“……”
事到如今,说点真心话也无妨吧?
前面的车厢一节接一节黯淡下去,眼见着即将吞没他在的这节车厢。
但五条悟只是轻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