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雪步记得，刚刚他还在和幸村打球。
周围是漆黑的，他不禁发出了声音，双手向前摸索着。
我说话了吗？我移动了吗？
听不到。不明白。
太安静了，就连自己心脏的搏动也感受不出来。
什么都感觉不到的世界里，只有思维是活跃的，他漂浮在空中，也可能正与这片极致的黑暗相融合。
在如此境地下，雪步却十分诡异的感受到了某种安心感。
或许的确是值得安心的，因为他很熟悉这种感觉。
这个什么都感受不到的世界，正是曾经的自己所经历过的，也是幸村精市为自己打造的封闭的世界。为了达成目标，他将自己的内心强行挖空了。
这份熟悉来带的安心感让雪步原本产生了些许慌乱的内心很快就平静下来，接受了这片黑暗之后，他的眼前出现了微弱的浑浊的淡紫色光线，它像是想要指引着雪步一样，往前方延伸着。
五感可以被剥夺但是感情却不能，雪步一向所缺失的情感，此时竟然成了他的路标。
他跟随着光线一路向前，途中，他看到了幸村精市在这短短半年间所经历的一切。
忽如其来的病症让他被迫休学疗养，由于身体状况缺席训练，甚至无法与部员们一同战斗，他心怀愧疚，却也相信着自己的部员们会取得胜利。
但是，不能上场的遗憾以及某种不好的预感始终笼罩着他，当在病房门外听到医生说以他的身体状况，以后再也无法打网球的时候，这个总是面露笑容、内心坚定强大的少年终于崩溃了。
对于幸村精市而言，他自己就是网球。
如果要将网球从他的生命中剥夺的话，他就什么都不剩了。
幸村下定了决心，进行了成功率只有一半的手术。
进行手术的那一天，恰好是关东大赛的决赛，因为他的幸运以及医生的医术，手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但真田却没能够实现承诺成为关东大赛的冠军。
术后醒来的幸村没能等到真田带来的优胜锦旗。
【抱歉啊，幸村。】
【下一次我们绝对会在全国大赛上一雪前耻的。】
已经没有下一次了。
幸村精市的网球生涯宛如风中残烛，在他拼命的坚持和保护下，火光依旧在不安摇曳着，仿佛马上就要熄灭。
这不公平的病症是一颗埋藏在他身体中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引爆，或许是参加完这一次的大赛后，又或许是下一场比赛后，他就再也无法踏上赛场。
所以，已经没有下一次了。
机会只有这一次，在自己还能打网球的时候，必须带领大家赢下来，完成三连霸的约定。
雪步垂下了眼睛，在这片黑暗中细细聆听。
他终于听到了，幸村精市真正的心声。
【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一定要带着大家赢下来！】
【廖雪步，拜托你…不要来妨碍我，不要再动摇我的内心了！】
明明让自己处于如此境地的人是幸村，但他本人的痛苦却更甚于雪步。他已经快到极限了，不稳定的情绪随时都有可能喷涌而出。
在众人的惊愕的目光之中，雪步缓缓的站了起来，他摸索着抓住了拍子，再一次的站在了幸村的对立面。
深蓝色秀发的少年愣怔了一瞬，鸢紫色的双眼中流露出了敌意，先前风轻云淡的神情也变得紧绷了起来。
“怎么回事？！难道他破解了幸村的剥夺五感吗？！”丸井的口香糖吹破了，难以置信的说着，“这怎么可能？！”
“不。”柳生摇了摇头，“他的双眼没有聚焦，他应该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到才对。”
“那到底为什么能够再次的站起来……处于那种状态，他难道不会感觉到害怕吗？”桑原也忍不住发出感叹。
“怎么可能不害怕。”真田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场上的两人，虽然声音沉静，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担忧和紧张，“是他主动接纳了幸村可怕的一面，只有这样，他才能将自己想传达的事告诉幸村。”
这件事原本应该由他来做才对，但是他无法阻止雪步，因为那个时候他看到了，银发少年仿佛在诉说着自己坚定决意的眼神。
明明从前的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靠的模样啊……
欣慰和复杂同时晕染了他的内心，真田忍不住的低声说道：“去吧。”
去把你的心声传达给他，雪步，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做到。
强烈的动摇造成的情绪波动终结了此时黑暗的状态，世界再度回归原有的色彩，温度与感受也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在夕阳之下银发少年缓缓的抬起了双眼，深蓝色眼眸宛如燃烧着的宝石坚定而闪耀着。
“为什么要来妨碍我！廖雪步！”幸村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内心中的怨怼彻底的喷涌而出。
他突然的情绪爆发震撼到立海大的所有人，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的对待着幸村正是因为担心会影响到他的心态，却没有想到那个银发少年会将他内心的所有负面情感都激发了出来。
“一直以来被动的接受一切的你，怎么会理解差点就再也无法触碰网球的我的感受！”深蓝色秀发的少年拿着球拍的手微微发起了抖，慌乱与焦躁在他的脸上无所遁形，“不要再继续了！不要再站起来！”
面对这样的幸村，雪步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或者是害怕，他只是静静的陈述着：“幸村君也应该察觉到了，所以才想要拦住我。”
“你真正想要站上球场的理由，并不是为了立海大的三连霸，也不是为了完成对青学的复仇。”
“别再说了……”
幸村鸢紫色的瞳孔微微扩散，眉头紧皱的朝着那个银发少年大声说道：“不要再说了！”
“没事的。”
他激动的声音被对方温柔的声音所打断，让他不由得愣怔了一瞬。
“没事的，我会全盘接收的。”目光之中，刚刚被他用过分的手段对待的银发少年的眼神温柔，“就像幸村君想要珍惜我一样，我也想要珍惜幸村君。”
“所以没事的，别害怕，幸村君。”
幸村忽然想起了国三时期所照顾的那盆花，原本他打算在花开的时候就向雪步告白。
他数着日子，终于等到了那一天。
但他等到的是红色的花瓣，以及雪步休学的消息。
一朵花能够绽放多少次呢？
幸村不知道。
但或许，廖雪步本就不是什么花朵。
褪去冷淡的表象后，他向自己敞开了温热柔软的内心。
他是绽放着自身光芒，温柔和沉默的照亮着黑夜的小星星。
……
第80章
正如雪步说的, 幸村精市在逃避着。
他把自己的内心挖空，将想要再次站上赛场的真正理由深埋在了心底，以微笑作为假面, 掩盖上厚重的冷漠，努力不让自己回忆起这最初的，也最重要的事。
因为事到如今再谈这些都已经太迟了。
为了达到目的, 他早已将自己逼到了极限，就像是一张紧绷到了极致的弓，身后已经是悬崖峭壁，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影响到他, 弓弦随时都可能绷断，他也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实际上, 幸村的内里仍然是温暖而柔软的，不管他怎么制造冷酷的表象, 他的内心依旧会产生动摇。
【真田，我们已经站在悬崖边缘了, 你认为现在还能够停下来吗？】
当时的幸村是这么对真田说的，但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是在对正在动摇的自己说呢？
和名古屋星德的比赛中发生了就连他也无法预料到的事，为了赢下比赛, 他放任对手伤害了自己的部员, 这是他作为部长作为前辈的失职。
尽管切原是个粗神经对此没有在意，但是幸村的内心却已经被强烈的负罪感填满了。
必须赢下来，不然部员们的付出就白费了, 必须赢下来, 不能动摇, 等赢下来以后再去向切原道歉吧……
他就这样一点一点挖空了自己的内心, 摒弃了本性, 全心全意的将所有精力和情感用在取得冠军之上。
这条通往优胜的荆棘之路注定是痛苦又可怕的，幸村却不能露出怯意，他得保持游刃有余的笑容，才能带领这支队伍继续走下去。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就像在往一个空的水壶中倒水，如今壶中的水终于满溢而出。
在所有人都会紧张的后退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拥抱住了他，将他所有溢出的情绪温柔的捧在了手心中。
【没事的。】
【别害怕。】
雪步的出现剥开了他的伪装，他内心的恐惧，负罪感以及担心害怕的无力感瞬间便在众人面前一览无遗。
【我不愿就这么认输的原因，我想要回到赛场的原因……】
【只是因为我还想继续打网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