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村里谁家生了娃,或是谁家没了人,村长都得知道。
何村长当然也知道。
他不光知道这个,他还能大概猜到季春花想问啥,摆着一脸了然先行转身:“季同志是想问邹大夫留下的那个娃的事儿吧?”
“是叫……毛三儿的?”
“对!”季春花有点激动:“小毛跟长乐是好朋友,她说她想去镇上的孤儿院。”
“咱不是去过县里的孤儿院吗?但我没听说镇上啥时候有的孤儿院啊?”
季春花跟着走进办公室,也顾不得坐下,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镇上的孤儿院是啥样的?何村长您去过不?”
“那里头的工作人员跟义工都好不好?娃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何书记哭笑不得:“季同志,你先坐下,坐下咱细聊。”
“……”
“……”
从村委会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今儿天气不错,大太阳在脑袋顶,多少能缓解些冬风刮在脸上的寒冷。
季春花仰头看着空气中被暖阳照出的团团光晕,心里终于算是松快了不少。
何书记跟她说,镇上的孤儿院是去年才建的,再确切点说,是县里的那个太大了,里面的娃也变多了,所以由县里跟镇上开会分出来的。
如今镇上的这个院长,就是原先县里孤儿院的副院长,季春花也是见过的。
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了,家里头爷们儿没的早,就剩了老爹老娘。
她爱人走之前跟她感情太好,所以她也不打算再跟别人结婚了。
虽说听着叫人觉得心疼唏嘘,但正是因此,才叫她比大多数人更有时间和精力操持孤儿院的事,同时把自己的感情倾注在院里的娃们身上。
季春花打算先回家,吃完饭就带着段虎去找小毛再唠唠。
没想刚走到院门口,就听里头段长乐在兴奋大叫—“小毛姐姐好厉害!!你咋这么厉害呀?!”
“你咋能自己抓到这么大一条鱼呀!”
“得亏是咱家锅大,要不咱都炖不下!”
“……”季春花忽然陷入沉默,才准备推门的手也滞在空中。
她后知后觉,照昨天的事儿,或许乐乐已经自顾自的认为他们家往后会帮着小毛,或是叫小毛来跟他们一起生活。
他还太小,大概不会寻思那么多,也不会寻思那么周全。
季春花偷偷叹了口气,忍不住觉得有点脑瓜疼了。
她不太敢想象长乐得知他的小毛姐姐打算离开这里,自己去孤儿院以后会是啥样的反应。
“呀!花儿回来了?”孙巧云走出屋,下意识地往门外瞅了一眼,从门缝子瞅见了她若隐若现的身影。
季春花只得回神,推门而入:“诶,回来了妈。”
“妈!!”
段长乐听见这动静手上还滴答着水呢就要往这边跑,被段虎从灶房走出来一个伸手就提出脖领子:“诶诶诶,做啥?”
“要拿你那泡鱼汤儿里的小脏手摸我媳妇儿?”
“那不能够嗷!给老子把手洗干净的!”
孙巧云不满道:“你一天天的咋这老多事儿呢?人家乐乐没啥事,当妈的也不介意,你倒是指指点点上了,你是不是太闲了?”
“太闲妈给你块抹布,去把咱家墙里那砖缝都好好擦擦,一粒土也别留。”
段长乐借着段虎稍微走神的机会,迅速溜走,嬉皮笑脸地张开手臂奔着季春花跑去,“妈!妈!小毛姐姐从小河里逮了条老大的鱼,爸说要炖鱼贴饼子!”
季春花一面俯身接住他,一面看向坐在小板凳上的毛三儿,惊道:“这日子河都冻冰了,你咋逮的?”
毛三儿平静道:“从别人凿的冰洞里吊的,爷爷有鱼竿。”
旁边的段长安听见这话生出好奇:“可这鱼这老大,你自己能给它拽上来吗?”
毛三儿扭脸看向他,“能,我力气挺大的,要掰手腕吗?”
“!”段长安倏地瞪大眼,自是不信。
他们学校高年级的同学都掰不过他,他从来觉得这是个很无聊且没啥意义的比赛。
怎想还没等他说话,段长乐先不干了。
连跟季春花腻乎都顾不上了,涨红着小脸儿就冲过去—
“不行!不行!”
他可大声地嚷嚷:“我不要你俩掰手腕,你俩不许掰!”
“……为啥?”毛三儿不理解:“我们只是比比,谁输谁赢都不会生气的。”
“我知道你哥劲挺大的,我不一定能掰过他,只是想试试。”
“就是不行!”段长乐吭哧吭哧地急喘着,乌漆漆的眼死死地盯在毛三儿脸上。
“你、你俩男女有别,不能瞎拉手!”
“……往后也是,也不能瞎拉手!知道吗?”
毛三儿一愣:“啥叫往后?你说的好像我俩有好多机会能见着似的。”
“咋就不能见着了?”段长乐皱着小眉头:“你往后不是会天天来我家嘛?没准还会住在我家呢,那指定能天天见着呀!”
“但是天天见着你也要明白,你是女的,他是男的,你、你俩要保持距离,知道不?”
毛三儿先是沉默,随后冷不丁地开口:“谁跟你说的我要住你家?”
“我又不是你爸妈的娃,也不是你跟你哥的兄弟姐妹,你也说了,我要是搁这,需要注意男女有别。”
“你不觉得很别扭吗?”
“……”段长乐傻住了。
身后的季春花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心想:完了,完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怕啥来啥吗?
刚要鼓起勇气睁开眼瞅瞅她儿子的反应,就听见段长乐嗷的一嗓子—
“啥?!?!?”
他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没喊得这么大声过。
嗓子嘟要嚷坏了似的。
第466章 我不会离开你!
段虎及时过来救场,要把段长乐先控制住,蹲下身子就要抱他。
段长乐哪干?
他红着俩眼珠子,竟是张嘴就冲段虎喊:“你别动我!!”
“我在跟小毛姐姐说话,有你啥事!!你不许动我!!”
段虎一点都没急,不屑地笑了两声,轻轻松松地扒拉开他指着自己的手,把他往肩上一扛,单掌摁住:“老子就动,你有能耐就挣歪试试啊?”
“……”季春花舒了口气。
天老爷,吓死她了。
她是真怕他一起火,出手就给儿子一拳头。
“你、你你!”段长乐像只白白的小鸡子一样,搁段虎宽阔的肩膀头上瞎扑腾,说着说着就急出哭腔:“你放开我……放开我!”
“凭啥不叫我问,我就想问她不来咱家要去哪!”
“她还这么小,不来咱家要去谁家??”
“她不像我,就算很弱还有段长安护着我,你那么吓人,也没人敢招你、没人敢欺负你儿子,可她不行呀!她不行!”
“我不要……我不要!”段长乐哇哇哭起来,使劲抡起小拳头凿段虎后背:“我不要她自己个儿,我就要保护她!!”
季春花猝然攥住自己的衣角,只觉得这句话像是化作一支箭,直直地射向自己的心窝。
她不可避免的因为趴在段虎肩头上鬼哭狼嚎的这个小小的、不像他小时候那么高、那么壮的身影,想起他们互相错过的那一天。
错过的第一天。
她笑着推开他,他气得不行,转身下了山。
可又在下雨以后追到山上去找她。
他放下面子,一遍一遍地喊着她,但她没出去。
不知道那样不爱哭的虎子哥,好些好些年以后,心里会不会也有那么个小人儿再也顾不上丢不丢脸,
跟长乐一样鼻涕眼泪满脸,哭着喊着说想保护她。
“叔。”
毛三儿朝段虎走过来,木着脸叫了一声。
季春花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地摸了摸眼,沾湿了指尖。
毛三儿仰头看着段虎:“叔,你把他放下来吧,我跟他唠。”
“他不是说他要跟我说话吗?那就我俩说。”
“您做您的饭,我带他出去溜一圈,过会儿我就跟他一起回来。”
听到毛三儿这么说,段长乐的哭声逐渐减小,末了,只剩下抽噎。
段虎痛痛快快的就把他撂下了,顺手给他个脑崩:“你是不是老爷们儿?”
“老爷们儿不带这么哭鼻涕拉瞎跟人嚷嚷的,叫人话都听不清。”
“要是想跟人唠,就好好唠,该唠啥唠啥,你哭个鸡毛?”
“哭能解决啥问题?嗯?”
段长乐还说不出来话,一口气捯来捯去的。
毛三儿朝他伸出手:“走吧。”
段长乐吸吸鼻子,蹭蹭自己出了汗的手心,毫不犹豫地跟人家握上了。
段长安:“……”
不是说男女有别,不能瞎拉手吗?
……
从家走出去好一段距离后,段长乐才看着毛三儿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道:“小毛姐姐,你是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