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他这里是个收垃圾的地方,对季阳来说,他也能毫无负担的把自己的“垃圾”丢在麻子这儿。
“你脚真不去瞅?”麻子嘬了两口酒,瞅了瞅季阳跛的那只脚。
他想不明白,季阳明明能花钱给他这种人买酱货、买酒,为啥不去瞅瞅自己的脚。
季阳猫着腰坐在一大堆的旧报纸上,嗐了一声:“瞅啥,让它跛着我心里踏实。”
麻子哦哦两声,不再问了。
这题对他来说远远超纲了,想要搞清楚的话指定得说好些话、还得动老些脑子,所以他自然就不问了。
累得慌。
很快,季阳就开始喝着酒跟麻子“倒垃圾”了,抱怨他咋就有个那样的爹妈,完了又说整不明白他妈到底是咋寻思的。
老爷们儿都已经那么不是东西了,她也天天嘴上心里都在骂,可为啥就是不跟他离婚?为啥就非得跟他那样烂在一起?
麻子等他批了扑噜的都说完,才慢慢吞吞的回:“不知道。”
然后季阳就跟没听见这个“不知道”似的,接着骂骂咧咧嘟嘟囔囔地往后说。
走之前,季阳醉醺醺的站在垃圾站门口,环顾四周,问麻子:“麻子,你也不乐意出门,天天一个人搁这都做啥?”
“总不可能从早到晚都有人来卖垃圾吧?”
“没人的时候呢?你不觉得自己一个人……闲得慌?闲得人难受?”
麻子指指刚才被他坐皱得那一大堆报纸:“看报纸。”
季阳纳闷:“你不是不关心外头的事儿么?”
麻子道:“我不识字,看不明白。”
季阳彻底呆住:“……那你他娘的看个啥劲?”
麻子又道:“看图、剪图。”
“啥、啥玩意儿?”季阳的好奇心被激起来了,又折头回去了。
他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请教老师,很正经的问:“啥叫看图剪图?干这个就不闲得慌了?”
“你给我瞅瞅你是咋整得呗?”
麻子点点头,站起来去拿剪子了。
这道题简单,他每天都干,所以能答得上来。
他拿剪子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老大的本儿,皮都破了,里面的纸张也是散的,用根麻绳捆着,以防纸都掉出来。
完了重新坐下,随手扽了一张报纸,把本子解开摊在地上,就开始从报纸上找图片。
有个奶站的广告,上面拍的照片是一大堆奶牛,麻子就把那张都是牛的黑白图片缓慢又认真地剪下来了,然后打开本子,往后翻翻翻—
“诶?”季阳蹲下身子探着脑瓜道:“这几页都是动物?”
“嗯。”麻子应了一声,然后忽然顿住,“没浆糊了,现在粘不上。”
“哦,合着你就是把这些图片剪下来然后分类粘上呗?”
“前面还有啥?”
麻子指指本子:“别给我整乱了就行。”
示意季阳自己看。
季阳想了想:“我不翻了,你能不能也给我找个本儿?再给我沓报纸?”
“我回去也试试,看看这样会不会就不那么熬得慌了。”
“我给你钱。”
麻子摇摇头:“不用,下回再多打二两酒吧。”
语罢,就起身给他找能用的本子去了。
回家时,天色已经很黑了,季阳打着酒嗝推开门,回手咔哒一下把锁摁上,腋下夹着一大摞报纸跟个本子往屋里走。
怎想才走到一半,突然就停住了。
他皱起眉头吸吸鼻子:“……咋这老臭的呢?一股子泔水味儿。”
家也没啥垃圾啊,今儿都没在家吃饭,也没开火。
季阳一边寻思着一边先回屋把报纸跟本子都放好了,完了就先去灶房查看,确实是啥都没有。
可那股子味道实在是太冲了,他旁边又没有垃圾箱,咋能这么大味儿?
难道是哪个不怕挨罚的懒蛋把垃圾扔他院子旁边了?
但那也是搁外头啊,搁外头的话不得刚才没进来的时候闻得更明显?
季阳努力忍住呕吐的冲动,使劲吸鼻子,顺着那个味儿开始找,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直到他睡觉那屋后头的院墙时,终于停住—
“呕!!”他绿着脸,随手扶个地方哇哇的就开始吐。
只见顺着院墙,一大堆数不清的垃圾都散落在地上,明显就是从外头被扔进来的。
扔的时候,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洒了,连汤带水儿的洒了满墙!
这能不臭?砖缝子都得叫泔水泡入味儿了!
“哎……”季阳捂着胸口,脱了力一般叹了口长气。
这指定不是懒蛋干的了,这得是个想替天行道的人物儿干的。
挺好,挺好。
季阳扯扯嘴皮子笑了笑,心想:今儿也是遭了报应的一天,还不了多、能还少。
挺好!
他又平复了一会儿,随手脱了上衣擦了擦嘴,往地上一撇,转身去灶房拿收泔水的桶跟笤帚去了。
看来今儿是不会闲得慌了,也暂时用不着剪报纸了。
第444章 长乐,我心里好难受啊
季春花怀老三足足怀了十个月,一天的不早、一天都不晚。
还是搁老地方生的、甚至连病房都是同一个,自然,接生的人也还是周主任。
等到老三生出来的那个瞬间,听见接生室里像是能把天都喊破的大嗓门子,段虎顶着满脸汗傻了眼—
“这、这他娘的能是个丫头?”他压着嗓子同孙巧云道:“妈,瞅这意思指定是我张叔摸错了。”
“没想到他也有老马失前蹄的时候嗷!”
孙巧云笑了笑:“你先别急着下定论,我听着倒是没错儿,应该是个丫头。”
同样顶着满脸汗的段江山也凑过来:“不能吧,小丫头咋能有这老大劲嗷嗷啊?”
“……我觉得这比长安小时候嗷嗷的动静还大呢!”
段长安递上纸:“爷,你擦擦汗。”完了又去给段虎,“爸,你也擦擦。”
段虎跟没听见似的,往前走几步再次趴到接生室的大门上,焦躁道:“咋还不出来?娃都出来了我媳妇儿咋还不出来?”
“周主任!”他顺着门缝子叫:“周主任!我媳妇儿咋还不出来啊?”
“我媳妇儿没事吧?”
“……我现在也不能进去吗?主任?”
“你们叫我进去给搭把手儿呗?”
孙巧云“啪”一下抽他后背上了,无语道:“你咋这老大能耐呢?这是一般人说帮忙就能帮忙的?”
“把你那破嘴给我闭上,别叫花儿跟大夫们分心,都多大的人了?我孙儿们都瞅着呢你也不嫌害臊?”
“净瞎添乱!”
段长安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先回季春花住的病房去拎了暖壶瓶子,完了就到水房去打热水。
段长乐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他,便急忙追上去:“哥,咋样呀?妈出来了没?”
段长安小脸木木的,摇了摇头。
他拔开暖壶塞子,走到水槽前面托起瓶底把旧的水都倒进去,闷声道:“妹妹出来了。”
“爷说她哭得劲比我小时候都大,可能不是妹妹。”
“奶说她觉得是妹妹。”
段长乐冲过去,一把抢过暖壶瓶子,叉腰道:“你瞅着我说!”
“……”段长安不动弹。
段长乐贼讨厌他这不高兴还不乐意说的毛病,把暖壶撂地上就去扳他身子:“瞅着我说!”
这一转过来,果然见段长安已然泪湿满脸。
“诶呀……”段长乐白皙的小脸儿皱成一团,嫌弃道:“你说你这是做啥嘛!”
“我刚才就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你非说不是不是,你看,憋不住了吧?”
段长安使劲吸鼻子,哗啦啦地往下流眼泪,“我、我怕、怕爸妈跟爷奶他们分心。”
“书上说,女人生娃是九死一生的事儿,万、万一妈要是因为担心我……连那一生都、都没了咋办?”
“我咋说啊!”
段长乐气得面红耳赤:“那我是死的吗?我问你我是不是死的?”
“咱俩是亲兄弟,书上还说了兄弟如手足你不知道吗?”
“可你也紧张啊。”段长安泪眼朦胧地看向弟弟,毫不犹豫地戳穿:“打进医院你都上多少回厕所了?”
“你真的尿出来了吗?”
“那、那咋了?”段长乐挺起胸膛,“这是我……我发泄紧张的方式,知道不?”
“我发泄出去了,我就健康,你憋着、你就不健康!”
“我、我这不也、发、发泄了吗。”段长安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道:“谢谢你,长乐,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啥时候才敢哭。”
段长乐一听这个,腰杆子更硬了。
大多数的时候基本都是他哥让着他,做他的倾听者,可今天,俩人竟然掉个儿了。
那就证明,在这一刻他也可以做回哥哥了,叫哥做回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