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段长乐则觉得跟老子无所谓,反正他们都是老爷们儿,于是就那么卡着裤衩子吨吨吨地往下灌酸梅汤。
怎想这刚喝完,一抹嘴儿,忽然就愣住了。
“……我妈是不是又特地给我俩加了点儿糖?”段长乐有些出神地看向段虎。
“嚯,挺牛啊段长乐,这都能咂摸出来?”段虎龇了龇牙。
段长乐不言语,仍然直勾勾的盯着段虎看,眼圈不声不响的烧红了。
段虎看看段长乐,又瞅瞅段长安,忍不住摸裤子口袋。
段长安立马很体贴的用轻轻的童音道:“没事儿,我妈不是不过来?您往窗户那抽去,这天儿散的快她闻不着。”
“您抽吧,不抽您说不出来。”
“……”段虎嗓子眼儿有点梗住了。
他看着煤油灯颤颤巍巍的光映在段长安与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小脸儿上,却又好似透过他看见了季春花丰软的脸、绵柔的眼。
不忍想起,这话她也对他说过好多回。
于是缓缓起身,走到窗户边去,完了再跟做贼似的往外瞅两眼,把烟点上了。
他侧着身子,只用余光睨着他们,道:“其实搁咱这点儿地方根本没啥人在意这个,你老子我小的时候,你们太爷是直接卷烟叶子抽,那烟味儿都别提多呛了。”
“你们太奶管着他,他就借着带我出去玩儿时候偷跑到老哥们儿家抽,你爸我就那么闻着满屋子烟味儿……还有你们搁外头,瞅着过几个特地绕着娃抽烟的大人?”
“可你们妈不行。”段虎看向段长乐道:“你知不知道你刚生出来没多久时候就起过回疹子?也是过敏,对米粉过敏,大夫说你不如你哥免疫力好,不能那老早喝。”
“后来你妈就特地告我别搁你们跟前抽烟,你们都小,里头心肝脾肺啥的也都不如大人壮实,当然了,她小的时候身边也没人懂得这个、顾忌这个。”
段长乐眼窝子跟季春花一样浅,听着听着泪儿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他连连点头道:“我知道,奶还说、还说那一宿大家都没咋睡,您还让个特不待见的人帮了一把,气得您牙都痒痒。”
“可那天太着急了,咱家车坏了,只能叫那人帮忙……”
“我知道的,爸,我知道您跟妈都老稀罕我了,妈、妈都跟我那么生气了,刚才都不叫我碰她,说她不是我妈,还想着我跟哥嫌酸,给我俩加糖呢。”
段虎问:“你觉得你妈是为啥生气?是为那个过敏的娃生气么?”
“别看你妈傻乎儿的,天天可爱乐,但她老拎得清了,她可是个最护犊子的人了,你不道?”
“我知道。”段长乐更使劲地点头:“我知道妈护犊子……但我还是不太明白,您打我屁蛋儿我也不服,”
“我就觉的是肖有志先抢钱的,就是他不对在先的,我不觉得报复回去有啥错。”
“守财叔儿跟我俩讲过,讲你俩年轻时候蹲大狱的那个事儿,那会儿……那会儿爸您不也是跟坏人干仗了?您还打死坏蛋了呢!”
“我也蹲大狱了啊。”段虎呵呵道:“你知道大狱里头是啥样吗?”
第430章 那花粉是从哪儿来的能说么?
“再说,肖有志那娃跟那帮手上都不知有多少人命的渣子那是一回事儿么?你守财叔没跟你讲全活了?”
“实话跟你说,你老子我那天把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我寻思他们那么多人,我就是干不过真死了也不是没可能。”
“但我后来再往回想就害怕了……”没等俩娃说话呢,段虎就叹口气。
他冲着窗户外头深暗深暗的夜,天上亮闪闪的星星呼出烟雾道:“我有好些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后怕的要命。”
“跟你妈搁一块儿的时候,我偶尔想起来会觉得怕,等到你俩出生以后,时不时想起来,我也会觉得怕,再后来,你们爷爷找回来了,我看着这满满登登的院儿,我也觉得害怕……”
俩娃长到今天,这是段虎头一次在他们面前自己抖愣出自己的脆弱,自己的惶恐。
他难免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又觉得这些话一定要说出来,便只得一直看着窗外。
“你们知道老子为啥没那么狠打你们么?因为我一边气段长乐你办错事儿,一边又明白你随我,人家欺负你两分你就恨不得还回去十分。”
“你老子我也是这么个人,所以我能懂,我这一懂,手就有点儿下不去了。”
“至于长安么,你扛揍也扛疼,跟你爹我小时候也一样,我一块打你就是为了告你你俩是兄弟、是亲人,不是说长乐干啥就跟你没关系,你就不用管。”
“我明白,爸。”段长安小小的年纪就读了好些书,也比弟弟明白的道理多,“您不用跟我讲,我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往后不会这样了。”
“是。”段虎微微颔首道:“爸就是明白你能懂,所以就是意思意思,点点你。”
段长乐小小的脑瓜里有点混乱,拧着眉蹭了蹭眼:“那我到底是应该报复还是不应该?”
段虎想想:“报复有好多种办法报复,要是你报复完当时痛快,过后付出的代价却是千倍百倍,那就是伤敌一万自损八百,你自己寻思是不是值当。”
“我当初是拱到那儿了,顾不得那么多,本来又才二十出头的岁数,你守财叔都要叫人弄死了,老子哪还走了那么些脑子?”
“我跟你们说的过后害怕,就是怕当时要是真死了呢,我就永远也等不着你们妈、等不着你们爷爷、也再也瞅不着你们奶奶了。我不是自己一个人儿,我这命里系着这么多的人呢。”
“我死了之后,他们咋整呢,没了我,他们往后的日子又会过成啥样呢?”
段虎眸色渐渐变深,深得比夜还黑,嘶沉着嗓子道:“一想到这些,我就会控制不住的往回寻思,当初是不是还能有更合适、更保险的法子呢?当初我咋就没多想呢,我咋就没想想最坏的可能是不是我自己能接受的?”
“又是不是他们能接受的?”
“你俩别觉得我一边说这屁大点的事儿,一边给你们讲这么老些有点小题大做,”
段虎顺窗户撇了早就燃尽的烟头,转身过来,“我现在看着你们就寻思……日子过得可真他娘的快啊,你俩长得也真快。”
“所以老子就突然贼害怕,害怕我一个没注意,一句话少说了,就跟不上你们长大的速度了。”
“等到你们长到能办大事、犯大错的时候可咋整?”
“所以我得告诉你们这些利弊,得让你们碰上啥事儿的时候都寻思寻思,你想咋办,后头的可能性你们能不能接受,是不是觉得值得。当然了,你们也不是全为了我们活的。”
“要是你们有一天寻思了,自己掰扯来掰扯去就是觉得值,就是觉得乐意,能接受,那你们就听你们自己的。”
“再后头的事情,无论是啥,就跟你们没关系了,因为那也是我们作为你们的爹妈、你们的家人应该负责、应该承担的。”
“……”
“……”
末了临走之前,段虎提着空空如也的暖壶瓶子在门口暂时停住:“段长乐,老子最后问你一句,你那花粉是从哪儿来的能说么?”
“还有你哥说的,你之前弄的那个拉肚子的药。”
“……”
段长乐沉默了老大一会儿,开口很坚决:“不能说,我跟她做保证了,要是出了事不能给她供出去,所以我不能说。”
“行。”段虎点点头,带上门,落下句:“甭管是谁吧,你想想我今儿说的这些话,也跟人家唠唠。”
“要是搁法律上讲你跟你哥叫共犯,你跟那人也叫共犯,法律可不像你老子我不刨根问底儿,明白了么。”
“……明白了。”段长乐讷讷应了句。
“成,明儿还得上学呢,睡吧。你妈今儿太累了,明儿你多哄哄她就得了,她好哄着呢。你那小嘴儿也能叭叭,老子就不教你了嗷。”
“嗯嗯嗯!”一听这个,段长乐就来了精神,“指定的!”
“我明儿指定好好哄我妈,给我妈那朵大花花儿哄得贼美贼美的!”
段长安眼瞅着段虎把房门关了,抹了把脑门上的汗,“长乐,你不冷吧?要不咱把门敞着睡吧,我热得慌。”
“等会儿我给你开去。”段长乐乌溜溜的眼贼亮,盯着段长安眨巴眨巴的。
“……你又这么瞅我做啥?”
段长安皱起小脸,无奈道:“有事儿你就说,别这么瞅我,你一这么瞅我我就害怕,又有啥鬼主意了?”
“哥~~”段长乐嬉皮笑脸地黏糊上去,搂住段长安,“咱俩不绝交了吧?我不跟你绝交了,我跟你和好~”
“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然后我就跟你和好~~”
段长安本来就一身汗,这下更是受不了,立时推他:“你有话好好说,别黏糊我,热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