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咱就说,虽然季同志的婆婆妈他还没瞅见呢,但听她爷们儿的这个动静,再一寻思季同志那个软不乎的模样。
嘶……
这咋寻思都叫人咋觉得不太般配啊,不光是不般配,还总觉得季同志会被这样凶的爷们儿欺负死。
她、她嫁给一个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咋成为那副自信又积极的样子呢?
就在无数个不理解中,梁大哥忽然感觉头顶冷不丁地笼罩下一团阴影。
他顿时一惊,下意识地仰头去看,却只瞅见男人下颌上粗粝的青黑色胡茬,以及在那之中隐约夹杂着的奶渍,
再往下瞅,背心领口上也同样印着奶渍。
……?
梁大哥懵了,头脑一热竟是不忍在心中暗道:难不成,季同志的男人还亲自喂奶吗??
“这人谁?”段虎忽然眉一横,指着他问。
梁大哥整个人都麻了。
脑子里开始不断重复一句话:我、我是不是马上就要被打了?
我是不是马上就要被打了??
他冷汗直冒,不敢看一样深深埋下头,耳朵里好像也听不见声音了,直到老半天以后何书记拽拽他的衣裳,才恍然回过神来。
怎料战战兢兢地抬眼一瞅,却是半敞开的大门,和男人沉默又彪悍的背影。
“……啥,啥??”梁大哥磕巴道:“何书记,您、您跟他说完了?”
何书记点点头:“说完了。”
“咋说呢……嗐,段虎同志这个反应要说是意外吧,也没错,可要说不意外,倒也符合我对他这个人的印象。”
梁大哥才勉强清醒的脑瓜因为这两句绕口令一般的话又开始糊起来,不禁问:“啥印象?难道不是害怕的印象吗?”
“我刚才瞅你敲门的时候手都哆嗦了……寻思这得是个老可怕的人了,都没敢说话。”
“害怕?!”何书记惊了一下,很快却又表示理解:“啊,是……段虎同志确实是人长得凶悍了些,气质也不修边幅一些,但我刚才可不是因为害怕他。”
何书记挠挠头,讪讪一笑道:“我是害怕他万许听完这个消息当场昏过去,咱俩连抬都抬不动他。”
梁大哥:“……”
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该愧疚自己格局太小,还是何书记的脑瓜太清奇了!
何书记对于旁人看待段虎的态度倒是见怪不怪,更何况原先他也是这样的。
他思索半晌,觉得真要展开来描述下段虎这个人还真有点难,因为一两句话指定是说不清。
便只笑道:“梁同志,书中讲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虽然我明白......咱们大多数人都够呛能比着书中的道理为人处世,但至少既然读过书,就要懂得时常反思自己。”
“其实很简单,首先,你只要想想季同志如今是个啥状态,就能差不多推测出她爷们儿是个啥样的人。”
“要知道,能从乡下‘走出去’的妇女同志是很不容易的,不光是指她们本身要有自己的能耐,还指得是得有可以满足她们‘走出去’的条件。”
“季同志结了婚不说,家中的两个娃还尚在襁褓只能吃奶,可她却能放下心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您觉得,单凭这一点,她男人真的有可能是咱眼里瞅见的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吗?”
言至此处,何书记顿了顿,又伸出两根手指,晃悠道:“第二,那就是好好看看你眼前的那个院子。”
“这么大、这么气派的院子,当年可是垮下去过的,我曾经听王村长说过,他是亲眼瞅见过里面一件又一件宝贝似的家当,被运出去卖的。”
“可后来,段虎同志长大成人以后,那其中的好些东西又都被一件一件的运回来了。”
“他母亲为人和善又亲切,媳妇儿也养的面色红润、整日带笑,院子也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敞亮跟气派......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出啥吗?”
“梁同志,段虎同志绝对不是个寻常的汉子,他也绝非是个我们表面看上去那么粗粗喇喇、凶狠野蛮。”
“你不用怕他。”
何书记神色坚定,一字一句,落地有声道:“只要是安好心的正经人,都用不着怕他,而只会敬他。”
第394章 是你爸。你爸找着了
何书记他们来之前,段虎其实已经往返村口数不清多少趟了。
天越黑,他就觉得心里越不踏实,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下。
后来,就只能不停找活干,叫孙巧云去后院看着点娃们。
孙巧云一边劝他不用操心,花花儿是跟着镇上去的、跟着组织去的,能有啥事儿?
一边偷偷咽下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复杂感受。
她讲不出来那是种啥滋味儿......怪得很,也正是因为怪得不知道咋讲,才觉得没必要刻意跟段虎说。
或许是因为近来天冷了,身子又有点要闹不痛快了吧,她也只能顺理成章的这么去想。
直到段虎飞奔到后院,动静大到脚丫子咣当咣当的,就像是要把地踏穿了似的,她脑海中才猝然闪现出一个念头:准是有事儿了。
这种陌生又难以描述的感觉,曾经也不是没有过。
只不过时日太过久远,她也过了太久平顺安稳的日子,才会觉得如此陌生,陌生到甚至一时之间都记不起来了。
她咋能忘呢......
江山出事之前,她就曾经感受到过这样的滋味儿!
孙巧云抓紧撂下段长安,步履颠簸地跑出屋去迎段虎,才推开门,段虎都没来及说话,就见她面色发白,紧紧拧着眉问:“虎子,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是......是花花儿那边,有啥事儿了吗?”
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紧绷的,甚至还半侧着身子,像是随时准备拿上钱赶快出门。
段虎呼哧呼哧地粗喘着,顶着猩红的双眼使劲摇摇头,“不是花花儿,妈。”
“花儿没事儿,啥事都没有,您放心。”
“......不是花花儿?”孙巧云如刹气一般,唰拉一下就松懈了。
拍着胸口连声道:“行,行,我儿媳妇没事就行,天老爷!可要把人吓死了,妈从下午就感觉心里头不对劲,皱皱巴巴的难受的很!”
“你也是的,花儿没事你整这地震似的动静做啥?”
“我打以前就跟你说,只有人的事儿才算得上是能叫人着急的事儿,其他的都不值当,咋?是你工地那边出事了?”
“是守财还是保强,来找你了?”
“......”段虎忽然感觉嗓子眼儿里好像被啥东西死死地糊住了。
急得他只得更加剧烈更加嘶重地喘息着,却连半拉字儿都挤不出来。
他气得使劲将拳头攥得邦邦硬,搁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可真他娘的没出息啊,明明感觉浑身都要冒火了,恨不能现在就把“爸找着了”这四个字可大声可大声地嚷出来,最好嚷得天上地下都听见,叫搁天上的爷奶也能听见......
可他就是嚷不出来。
他连呼吸都感觉别样艰难,好似喘上一口气,再呼出一口气都突然贼费劲贼费劲,好像肺跟嗓子离了老远老远。
孙巧云也没催他,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瞅了老久老久,然后极为突兀的道了句:“是你爸。”
“你爸找着了。”
她面无表情,瞅着像是沉稳到近乎荒谬诡异,语气同样是无比笃定而坚决。
她并没有问他,更像是在陈述。
段虎仍旧吭不出声,只得用力狂点头。
他攥紧的双拳咋都撒不开,最终忍了又忍才挤出来句:“您,您收拾......收拾收拾吧。”
“我去方婶儿家叫她过来给帮忙瞅着俩崽子。”
孙巧云缓缓背过身,淡声道:“去吧,天儿黑了,慢着点。”
“甭催你方婶儿,回再不小心叫她摔着,知道不?”
“嗯。”
段虎迅速答了一句,紧接着就又跑出去了。
在他离开后,孙巧云不动声色地走到小床前,有条不紊地又查看了一下俩娃的尿戒子有没有脏。
之后,便稳稳的坐在炕上,视线直直的定在空中的某个点上。
虽然啥都没看,但却像是在看啥似的。
须臾,手背上砸下一滴老大颗的滚烫,在寂静的屋子里传出无比清晰的“啪嗒”一声。
孙巧云却恍若无事,仍然静静的坐着,连清秀的眉梢都没动弹半下。
她张张嘴,叫了声:“爸,妈......”
怎料下一秒,汹涌的咸涩便随之而翻滚起来,呛得她生生卡住,骤然揪紧衣角。
她纤瘦却挺直的背忽然躬下,不断地向膝盖靠拢,整个人都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忍着生锈的刀片刮过心脏般的痛,拼尽全力继续道:“爸,妈.....你们听见了吗?”
“你们听见、听见咱虎子说啥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指定是没法子投胎的,爸妈,你们指定是放不下江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