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季春花全无察觉,直勾地盯着底下看。
  正赶上有一家人放花,哗哗啪啪的地往天上窜,然后在高空炸开。
  她看呆了,魂儿都要跟着那烟花飞起来。
  冷不丁地回神,赶紧招手:“虎子虎子,你快来瞅,搁这瞅得好清呐,有人放花啦!”
  “......”
  身后老半天都没动静。
  “...虎子?”季春花拧紧小眉头,转过身。
  这一转身,直接定住了。
  嘴儿被惊得大张着,眼里也猛地窜上热流。
  她吓坏了似的,哆嗦着手去扶他:“你,你这是做啥呀?”
  “我,我又不是妈,也不是长辈...你为啥要跪我呀!”
  刚才吃完年夜饭,孙巧云就怕自己坚持不到夜里,让他俩跪了磕头,先把红包给他们。
  季春花一寻思这个,更觉得惊惶,“我,我又不给你红包,你为啥要这样呀,你、你快起来呀!”
  段虎眼里映着夜空中不断爆开的呲花,漆黑的瞳灼灼烧着,嘶哑笑道:“老子才不管你要红包,我要给你...给你个东西。”
  他双膝跪地上,彪悍的身躯挺拔而坚毅,摸向褂子口袋的时候,手却又忍不住发抖。
  喉咙发烫发涩,整得他忍不住往下用力吞咽,
  “那,那个...听说好些城里人乐意整这套,叫,叫个啥的求婚,就刚才瞅那外国电影里,就乐意整这个。”
  “咱俩,咱俩结这婚稀里糊涂的,其实我也...也没给你啥太好的东西。”
  他迎着小山顶上刮过来的寒风,嗅闻着经久不散的火药味儿,终于把褂子里的东西掏出来—
  一个明晃晃的金戒指。
  季春花再也受不住,热泪刹那间顺着脸庞淌下,
  她哇一声哭出来:“你,你烦死我算嘞!”
  “明明一个土匪似的粗人,做啥非得瞎学这一套...”
  “你,你真是要把我的心拧碎了搅烂了才高兴!”
  段虎猩红着俩眼,赶紧伸胳膊搂她,“哭个鸟!”
  “说的啥屁话,咋就叫拧你心了?老子这是...这是捂你心,给你心捂热乎的呢。”
  “可,可这也太热乎了,我受不了,我真受不了啊虎子...”
  季春花止不住地哽咽,俯低身子搂他脑瓜,颤颤悠悠地求他:“虎子,算我求你了,你快起来吧行吗?”
  “你有啥心里话,还是想热乎我啥的,咱站起来好好说,成不?”
  “我觉得我好像...好像真的要幸福的死过去了,你这是要把我的心跟命都要了去啊!”
  第237章 老爱你,贼爱你,真的
  听她这么说,他喉咙深处终像是彻底被糊死,缓了好半天才开口。
  顶着滚烫的脸跟脖子,吵吵把火的:“啥玩儿就死了活了的,老子不、不就给你跪下送个大金嘎子么!瞅给你吓这样儿,至于的么?麻利儿的戴上!”
  “哼,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人城里都这整呢。”
  “国外也这么整。”
  他突然声大气粗,不由分说地要把金戒指给季春花戴上,怎想才碰到她软软的指腹,嘴皮子就开始打哆嗦,力道也不稳。
  愣是套半天,都没套进去。
  季春花不言语了,就耷拉着眼皮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儿,一边可认真地瞅他给自己戴。
  也不笑话他,也不催。
  就安安静静的站着。
  不一会儿的工夫,段虎就急出了满脑门子的汗。
  季春花却觉得心口里更加烧得难耐,又拧来转去的疼。
  “虎子...”她再次忍不住张嘴儿叫他。
  只这二字,带着难以控制的震颤与爱意,令段虎再顾不上啥戴戒指,当即双臂抬起一把给她捆住。
  “......媳妇儿,”他跟逃似的,深深扎在她怀里,闷声道:“我、”
  “我爱你,媳妇儿。”
  “老爱你,贼爱你,真的。”
  “...我,我知道。”她的眼泪儿顺着下巴颏往下滴答,全都钻进他后脖颈的衣领里,激得他勒得更紧,更用力。
  她哭着亲他脑瓜顶,“我也爱你,虎子,我也老爱你了。”
  “我,我不是因为啥金嘎子这么要死要活的,也不是因为稀罕你整个啥电影、还是城里那一套。”
  “我就是因为知道你老爱我了,所以才幸福的要死要活的。”
  “...老子就应该这么爱你,我这都还觉得少、还觉得不够呢。”
  段虎隐约哑嗓叹口气,“刚认识你那会儿,咱俩基本就连处都没处,就结婚了。”
  “现在回头看,老子总觉得自己个儿贼没脑子,脑子里全是粑粑,我...”他不忍恨恨咬牙咒骂:“我他娘的就跟个傻逼蛋子儿一样。”
  “我欠你的太多了,媳妇儿。”
  “明明有好些东西,我当初但凡多动动脑子,我、我哪管是多问问,都能给你整全活儿些。可我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哎。”
  “我心里头愧得慌,媳妇儿啊。”
  季春花听得遭不住,“你别这么说了虎子,求你别这么说了。”
  “咱俩...咱俩都是头一回,都是头一回体会到这么个滋味儿,谁能一上来就明白该咋处,该咋对待呢?”
  她也贼使劲地搂他脑瓜,情真意切动容不已的道:“这就已经像梦似的了,虎子。”
  “我太满足了,太幸福了...太...”
  “反正就是好。”季春花已经不知道该咋说了。
  她突然觉得这个时候,就算认识再多的字儿,听过再多故事也啥用没有。
  只能赤诚又略显笨拙的讷讷道:“哪儿哪儿都是我不敢想的好。”
  “全是...全是你给我的好儿。”
  后来,二人皆是不约而同的久久沉默。
  谁都没再能说得出话。
  亦或是,再也不知道、再也不用一定要说些啥。
  十二点到了。
  底下守着整点放炮放花的村民们全都出了家门,搁村里的大道小道上点燃炮信子。
  随着那些花火剧烈又绚烂地炸上天,段虎骤然一个猛子站起来,咵嚓一下把金戒指给季春花戴上了。
  他向她俯首,疯了似的亲吻她,
  在这亮到惊人的夜空下,一面汹涌地喘息一面接连不停地说:“我稀罕你,我爱你。”
  “好花儿,好媳妇儿。”
  “老子的好大宝儿。”
  明明那些炮仗花火的声音更大更响,甚至响上数倍,却好像一点都进不去她的耳朵。
  她只能听见他,也只能瞅见他。
  那些绮丽的花炮分明那么好看,是她在童年无数次的翘首以盼,此时此刻,都只因为映在他这双黑黢黢的眼里,才显得如此美好。
  美好到叫她泪水难以停下,叫她整颗心既温暖、又疼痛。
  季春花顶着满脸湿,拼了命地攀着他结实的膀子胳膊,回应这粗狂又炙热的吻,末了在他唇畔坚决道:“你也是。”
  “你也是我的好爷们儿,好虎子,”
  “是花儿...一个人的好虎子。”
  ……
  从年三十的夜里,再到初二早上。
  这两天季春花过得是既心焦又煎熬。
  准确点说,是她跟段虎都是这样儿。
  熬得憋得俩人都不敢单独搁一块儿待,但凡往一块儿待,准保立马就起火儿。
  烧得俩人得搂着黏糊厮磨个老么半天,才能勉强分开。
  自从小山顶上回来,就是如此。
  他俩都觉出,彼此之间的感情像是又往上迈了一层,更加亲热,更加深切,也更加难分难舍。
  不知到底该说多少热乎话来表达,也好像就算说了,还是远远不够。
  结果就整得眼神儿一对上,就开始黏黏糊糊拉拉扯扯,咋整都分不开。
  就连孙巧云也瞅出不对来了。
  初二中午吃完饭,借着季春花去茅房的工夫,孙巧云忍不住阖上屋门,满脸严肃又难掩别扭地叫段虎站过去。
  段虎眼神儿还一个劲往外瞟。
  孙巧云难耐地闭了闭眼,舒了口老长的气,“咋?妈现在连叫你都叫不动了,是么?”
  “你给我站过来!”
  “...哦。”段虎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脚底板蹭着地面,脑瓜还往后扭。
  孙巧云实在忍不住,抄起炕上靠枕照段虎身上就扔—
  “看看看,你这两天活像是要给你媳妇儿生吞了似的!”
  “天天就是个看,就是个黏糊!”
  “给我站好!你再态度不端正,我真就对你不客气了!”
  “!”听到孙巧云竟鲜少如此大声的呵斥,段虎再不敢敷衍。
  挠挠脑瓜,站得板板正正儿,可脸上却满是纳闷。
  粗声道:“妈,您这是做啥啊?”
  “...我,我瞅她又不是一两天儿了。”
  “再说这是我自己个儿媳妇,有啥不能瞅,不能稀罕的?”
  “我真寻思不明白这到底有个啥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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