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我家虎子知道找媳妇儿了。”
“知道不能再憋着自己个儿了。”孙巧云实在动容,忍不住攥住季春花的手,淌下热泪,“妈是真的没敢想,春花。”
“你俩这缘分指定是段虎爷奶给带来的,真的。”
“妈一直觉得你俩老合适在一块儿过日子嘞,可真没想到那个粗货这么快就把自己个儿全给你了。”
孙巧云满脸欣慰,笑着落泪,“这样一来,妈也就放心了。”
“踏实了。”
季春花眼眸震颤,丰腴的身子也微微僵硬。
她,她没想过那么多。
啥给不给的。
就是觉得她是段虎的媳妇儿,他是她爷们儿。
他们俩要过好久好久的,理应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她想,跟最亲近的人当然不用装、不用逞强,就得有啥委屈烦闷全都说出来。
不然的话今儿瞒一件,明个儿瞒一件,往后得过成啥样?
不就跟一起生活的外人一样吗。
况且,他对她很好很好,那她也要对他很好很好。
她不想叫他难过。
所以,妈也是一样的。
季春花摆弄摆弄肉嘟嘟的手指,试探着开口,想到啥说啥,“妈,当初我也没敢想的。”
“我没敢想自己能嫁进这样的人家,能有这么好的爷们儿跟婆婆。”
“您知道珍姐吧?”
“......我,我听到她的事情的时候,我很佩服她。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是我也只靠自己,不想着嫁人成家,是不是也会很快活。”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现在就非常非常幸福了,我老知足了,我不羡慕别人。”
“想自己出去赚钱做生意,去社会上闯荡很了不起,但想着嫁人,生娃,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也没错儿。”
“人跟人想要的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季春花鼓起勇气,抬眸看向孙巧云。
前世的记忆在脑海里汹涌翻腾,她不可自控的带着深切的情感,诚恳道:“我想让你俩都过得好,过得幸福。”
你们都是顶好顶好的人,是救了我命的人。
是让我能真真正正,想要好好重活一次的人。
而现在,你们又都是疼我爱我的人。
“我,我想但凡我能给你们的,我能为这个家付出的,我指定一点不留。”
季春花丰软的脸蛋儿涨红,激动道:“所以我,我的意思是......”
“我已经把自己看做是咱家人嘞,往后这就是我的家,我只有这一个家。”
“你们要是有啥事,有啥难处,也跟我说说,成不?”
季春花湿着眼窝,摸摸孙巧云的手,“妈,我说这话,您别难过,也别多想。”
“您说过,段家娶媳妇儿是为了来做奶奶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咱家是段虎一个人在外头赚钱,加上咱俩就是三个人过日子。”
“或许往后,往后我俩会生娃,咱家的人才会一点一点多起来。”
“但现在。”季春花忍不住更用力地揉揉孙巧云的手,“现在咱家的院子,还是原先那个老大老大的院子,却不再有那么多人一块儿扛起来。”
“我不要你们自己扛。”
“我想跟你们一起扛。”
“您把我,真的当您闺女吧。”
“跟他不好意思说,说不出的话,您就跟我说。”
“他不好意思跟您说的话,也会跟我说。”
“我乐意这样的,妈。”
“我也想为你们付出,我......我想被你们需要。”
第146章 我......我伺候你!
最后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
季春花仿若被雷电击穿一般,彻底醒悟。
她才看清自己心底总有的那几分不踏实到底指的是啥。
她总是觉得,这样从未敢想象的幸福让她觉得自己如坠云端,似梦似幻。
甚至有时午夜梦回,她还会梦到自己躺在冰冷厚重的雪地里,哭着醒来。
直到——
直到身旁的段虎光着黝黑健硕的身子,粗重地喘息着将她裹进怀里,用滚烫的胸膛把她捂出汗。
他总是会在不咋清醒的时候跟熊娃子一样撒娇。
可她为啥好稀罕呢。
就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她会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她是被他需要的。
她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在外头被人骂暴力分子,张狂又野蛮的恶霸,只有在她跟前儿的时候会撒娇,会闹小娃子的脾气。
她想要的开始变了,她开始变得贪婪。
从最开始的报恩,到稀里糊涂的嫁了,想为他操持家务,生娃做饭。
到了如今的——
她想自己是不可或缺的。
是他缺不了的,离不开的,也是这个家缺不了,离不开的。
现在,他们已经是她生命中很重很重的一部分,
她也想这样,在他们那儿也成为很重很重的一部分。
沉甸甸的,热乎乎的。
再也不会像那深冬渺渺雾气一般,
轻飘飘的,模模糊糊的。
当暖阳当头,寒冷褪去,便会消失无痕。
……
段虎在大多数等待季春花的时候,都会显得贼不耐烦。
嘴里总要骂骂咧咧的催促,还会横眉立目的凶她磨叽。
可今天,季春花终于在夜色深浓时回到后院,
却只见他穿着单薄的褂子,坐在他们房屋的门槛上,佝偻着挺拔雄壮的背,耷拉着脑瓜,一言不发。
显得沉默而专注,又像是......啥都在想,又啥都没想。
他眼皮子底下散落一地烟头儿,其中还有一枚仍然明灭着火星。
就在季春花吱呀一声推开后院大门的时候,段虎刚巧再叼上一支烟,才要点、顿时僵住。
孙巧云跟季春花唠了好些好些的心里话,季春花也终于如愿以偿的陪着她哭了一大场。
她顶着双肿成核桃似的眼,在雾气遮掩下朦胧的月色中瞅着段虎,吸了吸鼻子。
段虎也定定地看着她,一双布满煞气的凶戾眼眸异常猩红,
咽咽唾沫,嘶哑开口:“回来了?”
“......嗯。”季春花鼻音很重,轻轻阖上院门落下门栓。
段虎很快又垂下头,哦了一声。
还是闷了吧唧的。
季春花眨眨眼,不疾不徐地走向他,在跟前停住。
段虎恍然起身,“进屋吧,我给你烧炕了。”
“我扫扫地。”
季春花没吭声,专注地仰着丰软的脸儿看他。
认真到实在无法令人忽视,给段虎看得心里更堵得慌。
他冷哼一声,搓搓指腹,呛火似地道:“咋?觉得我丢人了呗?”
“瞧不起我了呗。”
垂落的睫黑压压的,挡住他的眼神,在夜色中让人瞧不清。
可季春花却觉得,她家大老虎好像浑身都在炸毛。
不等季春花回,段虎就跟吃了枪药似的,劈了啪啦地接着骂,“艹,老子早就知道,你指定就是因为我昨晚上喝多了......说了老些的傻逼话,你就瞧不起我了。”
“你今儿还敢埋汰老子说话是放屁了!”
“哼......你,你这才跟我结婚几天啊?不就叫你逮着个小辫子么,可算是叫你抓着短处了吧?嗯?”
“这回可好,你往后指定得更不听老子的话了,你——”
“对不起。”季春花软乎乎傻呵呵的一乐,突兀打断。
段虎嘴还张着,话都没说完就被骤然噎住,
夹在粗粝指节间的烟,也哒地一声掉到地上。
他紧紧地抿住唇线,绷起下颌,瞅着执拗又不讲道理。
季春花却突然想起那个盛先生讲过的几句闲谈。
他说,深山老林里受伤的野兽,往往会咆哮的更凶更厉害。
因为它知道自己受伤了,现在很脆弱。
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吓退敌人,让对方不敢上前。
季春花心里酸溜溜儿的,又想起孙巧云谈起段家垮了以后,段虎日渐暴躁蛮横的性格,仿若看见了他身上炸起的毛、竖起的刺。
那些无形的刺将她心窝儿、眼窝儿都扎得又疼又辣,她却不想再哭。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要是她在他跟前哭了,他不会像妈一样,跟她一起哭的。
他会粗糙又野蛮的哄她,还会一边骂她一边给她擦眼泪儿。
这样的话,他自己就没办法好好哭了。
段虎像是化成个黑黢黢的雕像,就这么伫立在门口,半天都没动静儿。
季春花却不急,也不用他说啥。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攥住他隐约颤抖且被苦呛烟草味儿浸透的大手,咧嘴探头,“我错啦,段虎。”
“我今天......不该说你讲话是放屁的。”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想叫我吃苦受累的,我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