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但老赵这人过于实诚,他就不会说瞎话儿,听段虎这么一说他挠挠后脖颈子直接顺嘴往外秃噜:“是老沈叫我们带的。”
“老沈说这都是咱工头儿花的钱,咱能吃多些就吃多些,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老沈迅速接话儿,“咋样工头儿,我这话说的没毛病吧?”
段虎一面重新牵上季春花和孙巧云,一面转身嗤笑,“你们都他娘的是人才。”
“明儿个还有席呢,连起来三天。”
“再去也甭拿那洗脸盆了,直接拿李守财小时候洗澡儿那大红澡盆得了。”
“反正他还珍藏着呢。”
老沈闻此直接“呕”了一声,龇牙狂笑,“咱口味才没那么重呢,那泡过小白斩鸡的盆得是个啥味儿啊,哈哈哈!”
李守财被老沈逗嗤得又是一阵狂叫,段虎也懒得再去管他们,只牵着季春花和孙巧云缓缓前行。
这个队伍瞅着实在是怪异又凶悍。
要是看不见前头俩人穿的都是大红色,还得以为这帮人是要找谁去干仗呢。
这一大帮人里,就根本挑不出个讲究的。
等进了段家院门,全都捂了嚎风地往四下窜。
那简直是把段虎家当成自己家了,拿碟儿的拿碟儿,找刀的找刀。
老沈瞅准机会顺了半扇酱排骨回来,人厨子还没来得及下刀分呢,就不翼而飞了。
段虎眼睁睁瞧见自家院子陷入一片混乱,太阳穴都突突狂跳。
末了儿却也没去阻拦,只是哑嗓骂了句,“都他娘的跟土匪一样。”
随后便低头劝孙巧云,“妈,他们喝起来没够,您甭管。”
“进屋歇会儿吧,都多少年没走过这么多道了。”
说着,段虎便欲转身告季春花等他会儿。
没想孙巧云却拂开他,淡淡笑道:“我才不用你,我要叫我儿媳妇陪我回屋儿。”
“你们这帮糙汉子有你们的酒要喝,我们娘俩儿也有悄悄话要说。”
“你去陪着点儿,”孙巧云看向段虎,笑得很是通透,“他们是真心为你高兴呢,今儿也不上工,就甭摆工头儿的架子嘞。”
段虎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季春花。
季春花赶忙去扶孙巧云,语气绵柔又乖巧,“我陪妈,你去跟他们喝酒吧。”
她能看出来的,这些人虽然都跟段虎一样,长得不像好人,可实际上却热情又简单。
季春花想想,还是添了一句,“等我跟妈说完悄悄话儿,我也过去敬大家一杯吧。”
“毕竟他们不是光来祝福你,是来祝福咱俩的。”
说完这话,季春花便垂眸去看孙巧云脚下,“妈,哪个是您的屋子呀?您瞅着点,脚边有个小石子儿。”
孙巧云乐得那叫个美哦,眯起眼诶诶了几声,顺着前头给季春花一指,同时扭头给自家儿子递过去个眼神,
像是在说:瞧瞧你妈我给你挑的这个媳妇儿,多体贴、多会办事儿啊。
段虎也不免微微怔愣。
他有些失神的忆起,昨天在工地门口的时候,老沈就跟季春花打过招呼了。
当时她刚开始好像也有点紧张来着,畏手畏脚的。
但过了那一会儿就跟人咧嘴笑了。
段虎想着想着,浓黑眉心便紧紧皱起。
他觉得有股子特酸特不痛快的劲儿,顺着他心底往外冒,让他烦得不行。
段虎抬手搓了把又硬又短的寸头,脑瓜里蓦地“唰拉”冒出个念头!
“等会儿......”他竟是忍不住低喃出声。
想起头一回在山上这肥婆就跟有病似的,说他骂人好听。
段虎越细寻思越觉得他这猜测有谱儿,额角青筋都隐隐搏动。
直到最后,他脸色几乎黑如锅底,凶煞无比地磨着牙根自言自语,“我艹,她他娘的不会就好这口儿吧!”
“就稀罕长得凶的、不像正经人......像他娘土匪恶霸的?”
“虎子哥!”李守财扒着灶房门口问,“有花生米儿吗虎子哥,老沈那完蛋玩意儿光顾装肉嘞!”
段虎正逢火山爆发之际,直接粗哑着嗓子张嘴就骂:“要个狗屁的花生米儿!”
“老子看你长得像花生米儿!”
李守财瞬间浑身一哆嗦,闪身重新钻进灶房。
满脸委屈地耷拉着小肩膀儿嘟囔,“虎子哥真是太叫人难懂了。”
“咱从他大席上顺那么多肉他都不吼我,问他有没有花生米儿他倒是吼上我嘞!”
李守财摇头叹息,“哎,搞不懂啊,搞不懂。”
“我这个做小弟的还需要不断地学习进步啊。”
老沈弄后面听到此言,噗嗤一乐,“你甭学了,你学不会。”
“你缺的是人生经验,懂不守财。”
李守财满脸懵,“啥人生经验,我都成人了我还缺啥经验。”
老沈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你是成人了,但你还没真正当过男人。”
“所以你不懂。”
老沈悠悠叹了口气,踱出灶房,“你不懂这个洞房花烛夜之前的男人,”
“就都是那又饿又渴、恨不能立马把猎物吞进肚儿里的野兽,他哪儿还有心思跟你扯啥花生米儿啊!”
末了儿,老沈如看穿一切的智者般喟叹:“你虎子哥啊,现在是恨不能咱能早点儿给自己灌懵了,然后抓紧滚蛋嘞!”
第46章 我咋听肥婆好像嚎了一嗓子呢??
李守财傻愣了老半天,忽然拍响大腿,“嗐,那我明白了。”
“意思就是我虎子哥今儿结婚起得早,饿一天了呗!”
“刚才在大席上他那小姨子又整了那么一出儿,叫我虎子哥不痛快嘞,就连饭都没吃好呗,所以是饿急眼了呗——”
“诶老沈!”李守财追出去,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你说虎子哥说的是实话不?”
“他说他那小姨子唱大戏......还有听他那意思,嫂子他们家人都跟她不亲。”
老沈都无奈了,根本没心思理他后面那茬儿,直接摆摆手跟轰苍蝇似的,“对对对,饿,饿。”
“我也饿急眼了,你快别问了,老子都眼冒金星了。”
“抓紧进去再整个大鸡腿儿,给你那张破嘴堵上吧!”
……
季春花搀扶着孙巧云回屋以后,便自然而然地蹲在地上想给孙巧云脱鞋。
没想孙巧云却拦她,“不用,春花,我这脚你还是先甭看了。”
季春花仰起丰软脸颊,“没事儿的......妈。”
她叫的还不是很自然,有些羞怯地笑了笑,“反正往后咱是一家人,哪有嫌弃自家人的。”
孙巧云瞅着她丰盈柔软的脸,眼窝隐隐酸胀。
可她还是坚持,并直言,“春花,就连虎子都没瞧过我的脚。”
“我不叫他看的。”
孙巧云弯起眉眼,语气平顺淡然,“从前,我也是有钱人家儿出来的姑娘,总有些面子上的东西放不下。”
她叹息,酸楚又动容地说:“自打我出嫁以后,便只有虎子他爸看过。”
“别人再没有了。”
想起那个粗笨莽撞的汉子,猩红着双眼要去找孙家算账的样子,孙巧云眸底便泛起湿意。
她嗓音颤抖,拉着季春花的手示意她坐到炕上。
季春花便安安静静地在她身边坐好。
孙巧云嗐了一声,揉了揉眼,“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起来要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往后的,往后的。”她连连拍季春花的手,笑得亲热,“今儿要说你俩的事儿,才是正经的。”
季春花被这话说的脸上又生起臊意,银盘般的脸蒙上层红。
孙巧云叫她,“春花,你身后有个炕柜,打开以后有个老木头匣子,你把那匣子给妈递过来。”
季春花点点头,转身照做。
她捧着这不小的木头匣子,只觉得好沉。
可这沉却像单纯是这木料沉,里面似乎并未装啥东西。
她就小心翼翼地把这木匣子搁到孙巧云跟前,眨么眨么眼儿,显得好奇又犹豫。
孙巧云被她娇憨可爱的样子逗笑,直接从衣襟里掏出把系着红绳的小锁,说:“让你拿就是为了叫你看。”
“不光是为了叫你看,还是为了给你。”
“啊??”季春花一下就傻了,“给,给我?”
刚才她还只是好奇,直到见孙巧云掏出一把钥匙,才觉出这里头装的肯定是可重要的东西。
她不知该说啥好了,孙巧云却坚定不移地点头,随后打开匣子调了个方向,朝向季春花。
孙巧云问:“春花,你认字儿吗?”
没想季春花稍稍回神后立刻答:“认!我认得!”
季春花如实说:“小的时候......我妈总叫我去上山挖野菜、或是捡鸟蛋,”
“路上会经过一个小学堂......但那个学堂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就没有嘞,那先生年岁太大,教不动书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