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大批叔叔阿姨们或开心或忐忑地去大门口接自己家孩子。
  钟姨一手拉着梁姨,一手拉杜姨,兴奋地跟她们分享:“你们紧张嘛?我紧张死了。”
  “我以前给我闺女开家长会,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单独谈话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你们家里谁来呀?”
  钟姨问完先说了自己的情况:“我们家那口子本来跟我闺女争来。”
  “后来我跟他说,他一来就降辈了,吓得他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跑去钓鱼了,生怕我叫他来学校当‘家崽’。”
  “我儿子特意从外地回来了。”梁姨眉眼间都是喜悦,她常年独居,儿子一家在外地,说不想他们肯定是假的。
  她不爱出门,又多愁善感,时间久了心里积下了毛病。
  现在上了老年大学状态好多了,每天跟学校里的同学一块织毛衣,听她们唠唠嗑,不仅心情调理好了,灵感也大爆发,新书都快写完了。
  连带着也顾不上想儿子儿媳了。
  但是他们能回来,梁姨还是很开心。
  杜姨也是同样,长时间加班的儿子儿媳双双请假,争抢来开会的名额。
  家崽们也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与父母相处的机会。
  老人上了老年大学后,不少家崽发现老人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
  他们意识到,就算老人生活能自理,也要经常跟老人聊天沟通,他们渴望亲情的回馈,同样需有效社交。
  就像林校长曾经发在群里的一篇文章——《别让老人的世界成为一座孤岛》。
  他们很庆幸,还能弥补缺失的陪伴,也期待能仔细看看这个老人们心之向往的乌托邦。
  常青树老年大学好像真有独特的魅力。
  校长在“无人之境”栽下一棵树,这棵树给叔叔阿姨们投下一片绿荫,让他们在这里可以弥补缺憾,发现自己特长。
  让他们不至于被困在方寸之间,虽是暮年,但是曾经高飞过,仍记得自由的滋味,他们现在依旧可以放心翱翔。
  ……
  开会的不止家崽,还有真“家长”,比如平时嚣张的李叔,此时要老老实实扶着八十八的老爷子,还要被老爷子嘲笑他走得慢。
  路过的老傅也要老老实实地对着老爷子叫一声“叔”。
  傅览山若有所思,“原来血脉压制这么管用。”
  “你想干什么,你爷爷奶奶都挂墙上好几年了,早投胎去别人家当孙子孙女了,你别打扰他们。”
  “我不去打扰我爷爷奶奶。”傅览山话锋一转:“但是我记得我三爷爷,也就是我爷爷的三弟,你的三叔今年也八十多了,身体还挺硬朗的,我找人把老爷子接过来,你们两个交流一下。”
  老傅面露痛苦,快速转移话题:“那什么,我带你去教室。”
  “我还给你写了封信,在桌洞里面,你自己偷偷地看,我觉得我写得可有文采了,给我自己都感动哭了。”
  老傅着急忙慌地把傅览山送到教室,看了眼李叔还在陪老爷子,他就自己遛到一边找廖叔了。
  “老廖,今天谁来给你开家崽会?”
  老傅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廖从他侄子家搬出之后一直住学校,他是个苦命人,家里哪里还有人来给他开会。
  老傅小心翼翼地观察廖叔的表情,发现他一直在看窗外,心里思绪万千:“老廖一定是因为触景生情,才不敢往教室里看。”
  “瞧我这张嘴,怎么这么欠呢?”老傅当机立断,踮着脚,勾住廖叔的肩:“兄弟,你不要伤心,我把我儿子送给你,以后我儿子就是你儿子。”
  “等会儿把你凳子搬过来,让他一屁股坐两个凳子,就当是给我们两个开会了。”
  “你说什么呢?”廖叔刚感慨完学校的绿化做的真不错,转头就看见老傅眼含热泪,差点眼泪鼻涕糊他一身。
  “你仔细看看,我位置上有人。”廖叔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苏浩老师来给我开会。”
  老傅跟着看过去,苏浩正挥着手跟他们打招呼。
  苏浩老师住廖叔隔壁宿舍,他主动提出来帮廖叔开家崽会。
  同样住宿舍的谢姨也有人来开会,是许久不见的非遗老师景欣冉来当一天家崽。
  学校是大家的家,叔叔阿姨们有很多“家崽”。
  此时,教室里是泾渭分明的两派。
  坐在位置上相顾无言,低头看手机装作很忙,试图逃避社交的的家崽们。
  和忙着社交,全班都是熟人,吵吵闹闹的叔叔阿姨们。
  他们不仅自己社交,还带着家崽们一块。
  钟姨的女儿蔡云云刚坐下,凳子还没捂热就被钟姨叫起来打招呼:“天天看你那破手机,起来认识一下妈妈的好朋友们。”
  “这是你梁姨。”
  “梁姨好。”
  “这是你杜姨。”
  “杜姨好。”
  “这是你……”
  “妈,你老师刚才说让我去趟办公室,我先走了。”蔡云云马不停蹄的从社交中心场地逃离。
  钟姨看着蔡云云跑走的背影,无奈道:“这孩子不随我,她有点腼腆。”
  老傅的座位上,傅览山接连从老傅抽屉里拿出来大葱、蘸酱、果冻、薯条和吃了一半的辣条后,终于在角落翻出来他折成纸飞机的成绩单。
  他现在很紧张,第一次谈判签下大单子时都没这么紧张。他爸补习了这么长时间,成绩至少能看吧?再差也不能比期中考试的18分差了。
  他一点点往下看。
  “还好,至少还有小红花。”
  老傅成绩单上,每门课或多或少都有两到三枚小红花。
  傅览山松了一口气,转头看见左边梁姨儿子和右边杜姨儿子两位手里的成绩单,门门都是五个小红花。
  夸早了,原来老傅拿的是保底鼓励奖。
  突然斜前方的王大爷的儿子蹭得一下站起来:“为什么没有我爸的成绩单?”
  钱大爷的儿子小钱弱弱举手:“有没有可能,你爸在隔壁班,这是我爸的座位。”
  第145章 六十三年老逆子
  老傅和梁姨这个班负责开家崽会的是诗词老师乔老师。
  乔老师在接手老傅和李叔两个烫手山芋一个学期后,攒了一肚子苦水,终于见到了倾诉对象。
  差点把家崽会开成针对两个老头的批斗大会。
  “各位家长、家崽、家孙朋友们大家好,这次会议是家校共同关注同学们发展的好时机。”
  “虽然我们老年大学没有升学、就业的压力,但是同样要注意课堂纪律,在这里我要点名批评几种不文明行为。”
  “有少数大爷,我就不点名了,你们心里清楚。上课的时候不认真听课,睡觉、传小纸条、说闲话坏习惯一样不少。”
  “整天带零食进班,还鼓动同学在班里泡泡面,吃小饼干。”
  “最过分的是他们平时不努力,考试动歪脑筋,给老师写感谢信,企图打感情牌。”
  “但是大爷,你写信起码让我能看懂你写的内容,我还能闭着眼睛捞一下。”
  “你标题一共只有五个字,三个错别字,两个字看不懂,我是改卷子,还是破译密码?我希望下个学期你们能改掉这些坏毛病,重拾好的学习习惯。”
  傅览山看着老傅桌子里堆成小山的纸条,不重样的零食和乱涂乱画的试卷,明白了老师是在点他呢,就差把他爸的大名说出来了。
  原来他爸今年体检胖十斤,是因为他在老年大学一件正经事情不干,每天吃吃喝喝,唠唠嗑,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讲台上,乔老师批评老傅嘴都要磨破了,结果老傅本人充耳不闻,从抽屉里摸出一副扑克牌,十分真诚地问傅览山:“儿子,你玩抽王八不?”
  傅览山维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淡,心里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你不是不会玩吧?怎么这么老土,抽王八都不会。”老傅伸着脑袋去看傅览山的表情:“不玩就不玩,你咋还生气了?你真的不玩?不玩我找老李去喽。”
  李叔现在没空理他的好兄弟,他现在自身难保。
  乔老师刚才的话不止点了老傅,还有和他“同流合污”的李叔。
  更恐怖的是李叔旁边没有嘴硬心软的儿子,只有想拿竹杆抽他的老爷子。
  老爷子气得胡子都在抖,“你们老师说的是你吧,五十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五十年前你上育红班,你们老师就说你不是尖子生的料,开会点名批评你,让我早做打算。”
  “五十年后你上老年大学,也没混成尖子爷,还是个吊车尾的,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你是非要气死我才开心?我真的不理解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当年要是有你这条件……”
  “说不定你真可以,你就是年纪大了点,超过我们学校的招生标准了。我去别的地方问问,一定给你找个学上。”李叔作为老犟种,嘴上功夫了得,“省的你在家这么闲,管天管地管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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