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总是一个人看着落灰的戏服长久沉默。
有时会用收音机放京剧选段，边听边哭。
最后是向鹏看不下去，偷偷把收音机藏起来了。
他给路阿姨报老年大学也是想让她出门跟人多相处，怕给自己憋出病来。
重阳节在学校演出，路阿姨提出想唱京剧，向鹏还以为路阿姨已经走出来了，高兴地张罗着给她化妆，找戏服。
那出戏唱的确实精彩，让他想起了以前在剧团跟着爸妈东跑西跑，缩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远远看舞台的童年。
只是唱完重阳节的戏后，路阿姨比以前更沉默了。
像是被剪下枝头的花，就算插进瓶子里精心养护，也终究会枯萎腐烂。
戏已经开场，没有停的道理。
路阿姨沉浸其中，眼神里情绪饱满，她唱的是《三家店》。
几句经典的唱段，正从她婉转的声音里传出。
“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
“儿想娘身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
向鹏呆愣在原地，他从小听戏，当然知道这个选段的深义。
《三家店》里这段是以儿子的口吻讲给母亲的感激之言，同时也是他父亲的拿手剧目。
路阿姨是唱给儿子听，也在怀念逝去之人。
“福祥，你怎么变年轻了？”路阿姨突然从窗帘后面跑出来，抓住向鹏的手。
福祥是向鹏爸爸的名字。
向鹏看着眼神迷茫又期待的路阿姨，突然有些哽咽：“妈，我是向鹏，你儿子。”
“你明明说我长得不像我爸。”
“向鹏是谁？”路阿姨疑惑地伸手，想碰他又有些不敢。
向鹏握住路阿姨粗糙长了老茧的手，放在自己已经长皱纹的脸上。
“我是你儿子，你是我妈。”
“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慢慢的会想起来，你可以相信我。”
路阿姨抽出手，自顾自地走到桌边，“不记得就写下来。”
她自言自语，在本子上写了第27遍向鹏的名字。
向鹏只是平静地倒水，拿药。
“妈，该吃药了。”
“吃了药好的快。”
路阿姨生气地拍掉药片，“我没生病，不用吃药。”
“你离我远点，别想害我。”
向鹏拿了新的药片，掰开路阿姨的手放进她手心，“这次不是药，是甜的，你试试。”
他说完转身躲进了厨房，留了门缝偷偷观察。
他走后，路阿姨将信将疑地把药片含进嘴里，苦的五官紧皱，猛灌了一大口水。
向鹏这才笑出声，“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面对不知道何时会发病的路阿姨，向鹏已经能非常平静地应对了。
他也哭过，崩溃过，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他妻子在附近饭店给人帮工，晚上回来听说了过几天老年大学的校长要过来家访。
“这是好事，我们还要好好感谢校长和校医。”
“要不是发现的及时，咱妈的情况会越拖越严重。”
“你说我要不要准备点儿什么？留校长吃个饭。”
“瞧我这记性，我先把家里简单收拾一下，明天有客人来，太乱了不好看。”
“等忙完给咱妈洗个澡，换身衣服。”
向鹏默默握紧妻子的手。
从路阿姨确诊到现在，他妻子也跟着愁白了头发。
还反过来安慰他：“不要想那么多了，把妈照顾好，比什么都强。”
“网上不是说老年痴呆越到后期行为越像小孩子，也是把妈妈又养了一遍。”
“以前生活条件不好，爸妈也把我健康养大了。她对我的耐心和关注，我现在所做的不及十分之一。”向鹏叹气。
路阿姨是一个很好的母亲，把他养的很好，后来还帮他们带孩子，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
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却生了病。
后悔来不及了，向鹏暗暗下定决心，今后的每一天都要让路阿姨过得开心。
向鹏的儿子也回来了，还带着他的女朋友。
两人陪着路阿姨闲聊。
路阿姨这会情况好转，能认人了，握着两个年轻人的手，“你们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气氛好像没那么沉重了。
第92章 家访闲聊二三事
林晴岚约的家访时间是周五，此时已经是11月底了，天气冷的越发明显。
她的到来受到了路阿姨家人的热烈欢迎。
当事人路阿姨看向她的眼神坠坠不安：“校长怎么来了？”
“我在学校也没有犯错误呀。”
林晴岚把手里的糕点递给路阿姨，“路姨，我是专程来看你，这些是学校给你的礼物。”
“每个人都有，这一份是你的。”林晴岚扯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好端端的送什么礼物？”路阿姨现在头脑清醒，察觉到不对。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学校准备了礼物，老师和同学们都有。”
“林校长，我又不傻。”路阿姨奇怪地看向她。
“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放假这么早就算了，校长还上门送礼品。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
她来之前和路阿姨的儿子“串过口供”。
路阿姨清醒的时候会问为什么没有去学校，她儿子谎称是学校放假了不上课。
林晴岚继续按照他的话说。
“路姨，你安心收下，要不然来年不好劝你续费。”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学校那么好，就是没有礼品我明年也要去的。”
两个人在门口推辞了一下。
路阿姨拿在手里眉开眼笑，“上老年大学真好，学校还发礼品。”
“咱什么时候开学？放假时间太长，我都在家里闲出毛病了。”
“快了，再过一段时间阿姨你就能回学校了。”林晴岚笑着回应她。
路阿姨握着林晴岚的手，坐在她平时经常坐的窗边。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与安静的室内有些割裂。
路阿姨兀自开口：
“我每天坐在这里数车，听着喇叭声音又觉得很吵。”
“还是学校好，窗外是大树，喇叭声听起来也那么烦人，跟以前在乡下一样。”
“小林校长，你最近忙不忙？”
“别累着自己了，我们私下都说心疼你。”
“我们知道你是想给学校创造更好的环境，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先好好照顾自己。”
林晴岚看着路阿姨关怀的眼神，想到阿姨现在的情况，觉得很心酸，忍住想哭的冲动。
路阿姨似乎感知到她的不安，把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
林晴岚也顺势低下头，隐藏通红的眼眶。
“小林校长，你别怪阿姨啰嗦，我们也很担心你。”路阿姨温和的语气里带着对晚辈的疼爱。
林晴岚来的时候心情很沉重，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出安慰的话。
现在反过来她成了被安慰的那个。
有叔叔阿姨们在身边果然很安心。
路阿姨絮絮叨叨地唠家常。
“我们国画班的黄老师还没有女朋友吗？”
“我之前还说这学期要给他介绍对象，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假了。”
林晴岚想到书法老师和国画老师之间的氛围，忍不住说：“路姨，你不用费心给黄老师介绍了。”
“估计等你回学校，黄老师就该谈恋爱了。”
“没想到，黄老师竟然是闷声干大事的。”
路阿姨也跟着笑，兴致勃勃地继续追问：“教电竞的叶老师，看起来挺英俊一个小伙子，他有没有对象？”
林晴岚想起刚见面的时候阴郁腼腆的叶锋。
现在不能说他阴郁了。
叶锋在叔叔阿姨们的关心下，剪了遮住眼睛的刘海，现在是当下最流行的微分碎盖。
改掉了以前从头到脚一身黑的穿衣风格，收拾收拾也是个帅小伙。
叔叔阿姨们给他介绍对象，好几次都把他逗的羞红脸。
时间久了叔叔阿姨们都把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这种事情套出来了，让叶锋在全校社死。
林晴岚摇摇头：“叶老师一天一半时间都在游戏里，真有对象也是网恋。”
“但是他连网恋都没谈上，只是单纯地在打游戏。”
“什么叫网恋。”路阿姨好奇提问。
林晴岚给她科普了网恋的概念，又捡着学校里有趣的事说了几句。
比如王大爷在上种植课的时候又把菜当杂草拔掉了。
惹得菜的主人吴阿姨追着他跑了几百米，最后赔了一盆王大爷儿子小王种的菜，才平息了吴阿姨的怒火。
老傅和李叔偷偷开着廖叔的轮椅玩，让脚受伤的廖叔坐在椅子上干着急。
他们还推着廖叔去麻将馆，回来的时候劝廖叔坐车，把轮椅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