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你——”那人牙子气得快呕出血来,手指着林云清,险些说不出话来。
  “送客。”林云清话已讲完,目的达到了。于是拍拍手,对着教徒补充道:“将人好好请出去,不可伤了他。”
  人牙子脸色涨红,心里恨地呕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被架出去。
  林云清淡淡看着人被送出去,一回头便对上了魏策的目光,殿中安静了下来。她移开目光,率先开口,打破这份静谧:“昨日起火元凶……”
  “我去审问过了。”魏策抿起唇,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杀意,“说起来,此人还是我们的老熟人。”
  熟人?林云清心中闪过一人。
  她低头思索一番,再次抬眸问道,眼神却笃定:“若我没猜错,此人便是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拉你下水的人,往日种种,亦皆是他所做。他似乎……想与你抗衡,也特别想坐一坐这神殿宝座——许老。”
  “你猜的不错。”魏策起身,负手走下首座,垂下眼睫,盖住眸中狠厉:“他舒坦日子过久了,便失了准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伤了不该伤的人……我留他不得了。”
  这句不该伤的人……指的莫不是自己?林云清垂眸思索,倒是许久未见魏策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了。
  也不知这怒意,是由着这场火起的多一些,还是自己多一些。若是她当真在魏策心中有那么一席之地,那她要不要试着对他敞开心扉,聊聊接下来的打算呢?
  许久未被人护着,林云清心里倒不由得生出些微妙感受来。仿佛噗地一声从心底破了个小口,死寂已久的地方,生出一枝细嫩新芽。
  既然拿不定主意,她倒不如试试看。计划已接近尾声,倒也不怕再生什么变数了。
  思及至此,林云清看向魏策道:“若想要动手,我倒有个主意。”
  魏策听闻此话,抬眸望向她,看到她眸子璀璨如星,心间猛地一颤,似被挠了一下。他滚了滚喉结,问道:“什么主意?”
  “晚些时候告诉你,”林云清低头笑了,抬起脸,对着魏策目光灼灼道,“我观今日天气不错,晚间可否赏光对饮?想必,教主眼下也有许多问题想问我。”
  “我保证,知无不言。”……
  共赴巫山过的人,还能平心静气坐下来谋划正事吗?这世间,应当没有几个人能做的到,林云清却不这样觉得。
  她自认不是那等易被影响的人,自然可以摒弃前情,冷静以对。
  然而到了夜间,待林云清拎着两坛酒来到了神殿。在她看到魏策的那刻,差点咬到舌头。
  推门而入,林云清一时并未见到人,而是先被满屋的烛火晃了眼。数十柄烛台,自殿门附近铺陈开来,大小烛台错落摆放,映得殿内明亮温暖。
  林云清顿了顿,方迈步走入殿内,回手关上了殿门。
  她于进殿前便特地听了一番,确认了四周无人。想来应是魏策特地嘱咐过,今日不需来此地巡视。
  向前两步,林云清便看到了魏策,正背对她站着,看着窗外。
  此时看向他,林云清只觉得魏策今日似有哪里不太一样,她细细望去终于明白,这衣服似乎并未见过。
  今日他穿的并非是这件玄色衣袍,它以金线绣了纹样。这件似乎较之往日的来说,略为……松垮一些。
  魏策的头发也并未规矩束起,而是别了枝轻巧的金簪,他抬首时,随着烛火映出些许辉光来。
  “魏策,我今日带了蜜瓜……酒……”林云清将酒坛放在他书案上,魏策背影僵了僵,随着她一声轻唤,缓缓转过身,林云清不由得睁大了眼,后半句“蜜瓜酒”说得磕磕绊绊,还险些咬到舌头。
  林云清顿在原地,眨了眨眼,她今日还并未饮酒吧?!
  魏策看向林云清,视线里是再也遮掩不住的情意,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
  林云清此刻才明白,今日觉得不太一样的地方,到底是什么。魏策这身衣袍她果然从未见过,或者该说……应当不会人见过。
  这衣袍的领口开得极大,魏策似乎并未穿里衣,以至于昏黄烛火下,能窥探到他的漂亮白皙的肌肤,以及强劲的肌肉轮廓。
  衣袍的领口处,坠下几条细细的金链,隐入衣袍里,随着魏策的一举一动,牵动下更显出些波光粼粼的艳色来。
  林云清:……
  她唰的一声别开脸,拎起酒退了两步,干脆坐到外面一些的茶座上,手忙脚乱地取出两个茶盏,干干笑了声,“我今日特地去买的蜜瓜酒……教主也尝尝?”说着,耳朵却红了。
  如此直白的勾|引,她若还是看不出,就该戳瞎了这双眼才是。
  魏策自然也看出了她难得的羞意,他今日特地去差人寻了绸禄庄的掌柜,带了信给他。上次破败小院一别,魏策私下给掌柜的留下了银钱和一封信,今日便是那掌柜的杰作。
  他别无所长,不求林云清会多么钟情自己,幸好……她是应是喜欢这幅皮相的。魏策垂下眼睫,轻轻应了声,抬手关上了窗。
  于是一片静谧中,魏策缓缓走向林云清,坐到她对面。
  烛火通明,离近了后,便看得更清楚了……林云清躲闪不了,干脆静静坐着,带着欣赏美景的目光看向他。
  魏策似乎也已从一开始的僵硬里渐渐放松下来,抬手,替林云清斟满了酒,又为自己倒上。他举起杯,看向林云清道:“这倒是第一次同你单独饮酒。”
  林云清压下耳根的红意,敛了神色,认真得看向魏策,轻笑道:“今日,倒并非只为了饮酒来的,教主大人定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我。”
  说罢,对着他的杯子轻轻碰了碰,“我亦是如此。”
  一饮而尽,魏策放下杯盏,轻声道:“孙叔和方婶,此时人在何处?可还安好?”
  林云清知道他第一时间便要问这个,笑了笑,认真答道:“他们被我提前送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家。”
  魏策抬眸,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教主大人是不是很奇怪,我竟也是有家在的?”林云清轻笑着摇头,又为自己添了一杯:“我本不欲讲的,想把这些事带回去,但一个人久了,也会寂寞。我如今也想赌一把,赌,教主会不会是我的同路人。”
  说罢,她手指轻轻敲着杯壁,轻声道:“孙叔和方婶都在上京,那里远离这三莫教,在那儿无人知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也只是我义父义母,住在我的院子里,比这里安全。”
  “那——”魏策刚出口一个字,便被林云清摇着一根手指,轻笑着打断了,“教主大人,一人一个问题,很公平吧?”
  魏策顿了顿,垂下眼睫,饮了口酒道:“好。”
  林云清等的便是这句,她抬眸,眼神锐利地投向他:“你身世来历有异,以至于被三莫教利用,亦被他们提防,是也不是?”
  魏策手紧紧攥起杯子,良久,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不错。”
  第86章 相问
  魏策垂下眼睫,他的身世算是秘密,亦是钳制他的手段,可他却并未打算要瞒着林云清。
  若她想知道,他愿意对她和盘托出。不管她听到后是何反应,厌弃也好,防备也罢……留给他的时间都不多了。
  林云清快离开了。
  他今日已听小环说了离开之事,心口间或传来的钝痛在时刻提醒他,林云清不属于这里,亦不会为谁停留。
  说来可笑,即便作为高高在上的教主,可他却只有这幅皮囊,能入的了她的眼。今日这般行径,亦是他飞蛾扑火的献祭。
  魏策顿了顿,徐徐开口:“除了三莫教教主,魏策亦是郑牧武,前朝遗臣长孙。”林云清顿住,她眸中闪过思虑,这名字……她怎么未曾听过。
  “你未听过,是因为郑家已被满门流放。而且,就在去往南疆的路上,举家上下皆被陛下灭了口。此事秘而不宣,对外只称是场意外。”魏策淡声道,又为林云清斟满酒,“你可能想问,那为何一定要拥我为教主,还以孙叔方婶的性命钳制于我。”
  林云清皱起眉,她确实想不通。但一直以来,心中都隐隐有个猜想。她犹记得,魏策那场高热时的梦呓,他声音虽轻,却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是——别丢下我,我会有用的。
  若他当真是世家公子,那必然不会有如此深的梦魇,又会在梦魇之时说出此等卑微的话来。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留下的那个答案,即便再荒唐,也最有可能是真相。
  魏策平日里行走坐卧皆挑不出毛病,可他却不似寻常世家公子那般,有骄矜之态。
  张伯山便是这样的富家公子,他看向下人的眼神与他们不同,那是种看物件的神情,若有人开了口让张伯山亲手做些什么,他便会生出些不耐和傲气来。
  可魏策却不同,他穿得了粗布麻衣,甚至能下厨,擅刺绣。他平日里虽冷硬,打眼瞧着生人勿进,实际上却并非那等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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