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张伯山僵住,并不答话,他扭头看了看天色,又带起浅笑,温声道:“我们回去吧,让一个教主等着我们,似乎也不怎么合礼数。”说着,手轻轻抬起,摘掉了林云清发间的一枝细小青叶。
林云清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不欲多说,转身往回走去。
魏策靠在凉棚柱子上,将张伯山的小动作收入眼中,眸中闪过嘲弄的神色。
“魏策,你还没喝过这杏花葡萄酒吧,”林云清走到魏策面前,轻笑着拿起桌上的一小坛酒:“听说近些日子卖的特别好。”林云清心虚,便只能顾左右而言它,期望魏策不要追问她说了什么。
可魏策并不打算追问,他垂眸看着这酒坛,再次抬头,正好对上了张伯山那似笑非笑的打量目光,于是冷声道:“好啊,不如张公子一起吧。”
张伯山挑眉,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脸上却仍带着温柔笑意,行了一礼:“云清挑的,那自然是最好的。恭敬不如从命。”
风吹过,带来青草香气,小厮于一旁架起炭火盆,烹制起烤肉来,撒了盐巴和金贵的胡椒,香气阵阵。三人围坐一旁,张伯山亦拿出自己带的一小壶酒来。
他刚要给自己倒上,酒壶却被林云清按住了。
“这不是蜜瓜酒吧?”林云清攥住那细长酒壶,皱眉问道。
并非是她在意,而是实在怕了张伯山。若他在这荒郊野外,再次“误饮”了蜜瓜酒,她大概可以直接挖个坑,将他种在野苹果树下。
小命都不保了,也就省得再托他带人出莫停镇了。
魏策视线落在林云清的手上,她将那酒壶攥得紧,用力到骨节发白。这一举动,落在魏策眼中,刺目的很。他沉默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张伯山错愕地看着林云清,反应过来后,脸上闪过动容的神色,轻声道:“你竟还记得……放心,我既喝不得这蜜瓜酒,自然不会带,这只是上京的藤酒,你已经许久没喝过了吧。”
说完,张伯山给林云清斟上,又特地递给魏策,“魏兄,这是云清往日最爱喝的酒,你不妨也尝尝?”
魏策抬眸,看向张伯山,语气辨不出喜怒:“是吗?那定要好好尝尝了。”他并不推拒,而是直接将酒壶接了过来,为自己斟上。
林云清放下心来,转而扭头好奇得望着魏策。她还未见过魏策饮酒,不知酒量如何。
魏策感受到了林云清过于专注的视线,手不由得一颤,酒液飞溅,落了几滴在桌子上。
他抬眸,认真回看林云清,问道:“云倾,你好像未曾告诉过我你喜欢这藤酒。”这话一半是说给张伯山听,一半则是真心求教。
魏策从张伯山口中听着林云清的一切,心中暗草疯长,怨自己为何不能更了解她一些。
他确实未曾听过林云清爱饮酒,除了上次和老坛翁一起饮醉以外,很少见她饮酒。他想问,想求一个答案。哪怕这对于林云清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也再不想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了。
藤酒……林云清垂眸看着这斟满的酒杯。
上一世她被困张家后宅,每日靠着饮酒麻痹自己,才能安睡几个时辰。
喜欢吗?林云清摇头,轻笑出声,眸中闪过释然,语气却认真:“以前喜欢过,现在改了。”
张伯山脸上笑意陡然凝固,手心险些掐出血来,他抬眸看向魏策,眼神中闪过嫉恨。却见到魏策只是定定望着林云清,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张伯山深吸一口气,打断道:“怪我,许久未见,竟未打探清楚,冒失了……”话毕,小厮正好呈上盐巴和胡椒烤炙的羊肉,他忙调转话头,对着二人道:“有酒有肉,才算畅快,二位请。”
……
张伯山好似真的只是来和他们二人饮酒闲聊的,林云清坐在二人身边,吃吃喝喝了一阵,终于放松了一些。
张伯山和魏策二人也一改往日针锋相对,竟状似寻常好友般,聊起那莫停镇的风俗人文来。
她一时听得入了神,一时不察,打翻了酒盅。只听哗啦一阵脆响,惹得张伯山和魏策都忙来查看,她有没有被伤到。
“无事……”林云清抖抖衣袖,不甚在意。
低头瞬间,看到香囊似乎沾上一滴酒液。这下林云清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忙告罪一声,起身借故去洗手。
林云清跟随小厮去往河边,身影渐渐远。
刚刚还在畅聊的二人,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第70章 进展
魏策垂眸,饮了口茶,神情淡淡。除了一开始浅尝了一口林云清曾经喜欢的酒外,便并未再碰。
张伯山定定望着着魏策,面色已然冷了下来。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魏兄是不喜饮酒?还是……不擅饮酒?”
魏策闻声抬眼,将茶杯放下,不甚在意道:“有何分别?”
张伯山轻笑一声,笑意却浮于表面:“有些事可以不喜,却不能不会。”
“比如?”
“这可不能教你,”张伯山又笑了,这次笑意却是真切的。那笑意一闪而逝,随即露出些嫉妒神色,轻声道:“我可不想她把目光放在你身上。”
魏策望着张伯山,勾起唇角:“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
“我很久没见我们爷这么高兴了……自从来了莫停镇,又遇到姑娘您,他最近终于睡了几个好觉,您简直是福星——姑娘小心脚下,走这边。”小厮带着路,嘴里未曾停过对林云清的夸赞示好。
林云清皱着眉,几次想打断他的话,无奈插不进去话头,干脆由他去了。
在小厮陪同下来到河畔,林云清寻了个平坦的地方,矮下身子,洗净了手。她又将香囊小心翼翼摘下来,倒出里面的几枝细小的松柏,将它浸在了水中,轻轻揉洗了两下。
“姑娘您放着我来吧。”小厮见状,想上前接过林云清手中的香囊。林云清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动作。索幸染上的颜色比较浅,略略漂洗一下便干净了。
“姑娘的东西果然也很别致,就和姑娘人一样。”小厮嘴甜,继续道。林云清起身,无奈笑道:“知道你机灵,不用再替你主子传话了。”
“姑娘好生聪慧!我真的叫机灵。”小厮顿了顿,又扯开了话题:“不过,却是这两个字倒过来——灵机。主子说,做奴才的也不能没脑子,所以给我起了个这样的名字,让我也能沾沾主家的福慧。”那小厮慢慢指着林云清离开河畔,来到空地上。
见她走的平稳,并未再提什么替他主子说话之类的,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主子总是这样在我们面前讲您,我今日见了您,才知什么叫天仙一样的人。”小厮笑着行礼,一番话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林云清无奈笑道:“你这名字倒是不错,应是用了心的。不过……为何不随主家姓张?”
林云清突然想起上一世,张家上下一众仆从好似姓章的多一些,并未见过姓张的奴仆。
据她所知,主家善待奴仆,会赐名姓,林云清也见过极为亲近的主仆,是会赐同姓的,待遇自然也不同。
“姑娘说笑了,那不就犯了主人名讳吗?不妥不妥……”小厮摆摆手,笑得憨厚。
是了,她竟差点忘记了,张伯山他家注重礼教,说好了是重礼,其实都有些古板了。估计上一世做过最出格的事便是娶了自己……
若是直白一些,那奴仆不能犯主人名讳,若是犯主,即便就地打死也不算什么。不止张家,很多名门望族都是如此。
可林云清偏偏接受不了,她出身平平,早年混迹江湖,做了官又要接触三教九流,以至于她对这些人总有些物伤其类的同情。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林云清顿住脚步,喃喃道:“犯了名讳……”
一时间林云清脑中思绪纷杂,仿佛有条要断不断的线,渐渐清晰起来——
犯了名讳……
小井你跑什么?哈哈哈……
这个字,念璟。
有这块玉牌,可直接……
脑中声音繁杂,仿佛有千万条丝绦在此刻收拢,束紧。
随即万籁俱寂,风轻轻吹动她的发丝,耳中听到叶子的响动,随着香囊滴下最后一滴水珠,她双眼微眯。
林云清此刻静静站着,只觉灵台清明。
璟这个字,原来她早就亲手写过了。
那是她负责的一宗案子,案子不大,以至于早已被丢进记忆深处。当时与周简申刚刚相熟,正巧便是他协理的。
周简申接过林云清写的卷宗,挑了挑眉,揶揄道:“哎呦,小林大人,这不对吧。”
“何处不对?”林云清闻言蹙其眉,上前一步。她凑近一些,便看到周简申将手指划在卷宗案犯称谓的记档处:“名字错了。”
林云清定睛一看,果然写的不对,“憬”被她写作了“璟”。林云清顿了顿,狐疑抬眸:“你又没见过此人,怎知名字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