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张伯山手中拎着一个盒子,穿着靛蓝圆领锦袍,戴着银色头冠,去掉了周身浮华的装饰,十分内敛和低调。
  这身衣袍乍一看不打眼,细细敲去,却还是能从衣料上能看出些贵重来,可以说颇为重视了。
  林云清淡淡扫了眼他的装扮,只随口应了一声,不欲多言。
  心中强打精神,暗暗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张伯山面露狐疑看着林云清。
  他还未见过她这幅样子,这么些心不在焉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来到府衙门口,张伯山正了正衣冠,林云清看着府衙匾额,也敛了神态,迈步向着身侧的张伯山走了半步,靠得离张伯山近了些。
  二人眼下是个略显亲密的距离。
  张伯山身形一顿,随即看向林云清,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又低下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带上点暗暗的欢喜。
  他对着林云清温声道:“莫怕,有我在。”
  林云清:……
  林云清闻声看了眼张伯山,勾了勾唇,并未说话。
  张伯山顿住,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被她无言地笑话了。
  也对,林云清不是寻常女子,怎会被这一块匾额吓到。
  正这样想着,便又听林云清道:“那便靠你了,张兄。”
  一句张兄,便让张伯山的嘴角又落了下去。
  他叹口气,打起精神,转头看向守卫。俯身行了个礼,随后拿出拜帖递了上去:“烦请这位兄弟通传一声,玉茗居少东家求见张县令。”
  那人上下扫视了一番二人,拿起拜帖,转身走了进去。
  不多时,便见他走了出来,换了副神情,殷勤道:“二位跟我来。”
  二人对视一眼,向内走去。
  林云清是第一次来到莫停镇的府衙,有些好奇,于是暗暗打量着四周。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富丽堂皇,反而显得颇为破败。
  若换个不了解当地内情的人来看,只会觉得这定是个清廉的好官。
  林云清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论做官,有些人仿佛像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一般,将这大把的心思全部用在了这等细枝末节处。
  对于真正需要的关注和在意的地方,却好似瞎了一般。
  “这位是——”
  二人站定,看向来人。
  那县令中等身材,看起来精神奕奕,眼下竟迎了出来。
  “张大人万安,草民张伯山,携妻前来拜见。”说着,张伯山和林云清跪地行礼。
  眨眼间,林云清已然是个柔弱内室的模样,嗫喏地跪在张伯山身边。
  她端起一副低调柔顺的神态,仿佛是那朵娇养的菟丝花,攀附着张伯山。脸上带着几分羞怯,对着张县令垂首行礼。
  张县令颔首笑了,“贤侄,还有这位姑娘,快快请起……你我也算本家了,不必行这大礼。”
  张伯山和林云清从顺如流地起身,口中却谦道:“张县令抬举我等了,这我哪里当得起。”
  说着,径直将手中锦盒递上,对着张县令道:“县令大人,家父托我前来拜会,他身体抱恙,不能长途跋涉,还望您见谅。这是一点薄礼,家父嘱托一定要交到您手上。”
  张县令却并未接过,只笑着看向张伯山道:“做父母官的,哪能收受民脂民膏的道理……这我不能要,贤侄快快拿走。”
  张伯山也不慌,亦是笑道:“您放心,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
  说着便把锦盒打开了,里面铺的竟是山参。“这是我们上京特产,有补益身体之用。”
  他边说着,手缓缓拨动山参。那山参只铺了一层,随着张伯山的手轻轻拨动,便露出底下的黄白之物来,在阳光下看去,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张县令眼中闪过精光,看完这等场景,哪还会推辞?
  于是笑道:“贤侄真是有心了。”身边的师爷得了眼风,立刻上前接过了这沉甸甸的锦盒。
  于是几人都放下心来。
  “这位是……”张县令扫过林云清,对着张伯山道。
  林云清听到了县令的问话,于是柔顺地颔首行礼,还用着含羞带怯的眼神看了一眼张伯山。
  这一眼,简直要将张伯山的骨头看酥了。
  虽然知道林云清是在演戏,却还是让他没来由得多一些欣喜。
  昨日他们二人便想好了,要对二人关系有个说法。虽未挑明,他们却明白,这个托词是最合适不过的。
  张伯山看了眼林云清,温声笑道:“让县令见笑了,这位是我的内人。我们过些时日便要回去拜堂成亲了。她亦是仰慕大人,便想来一同拜见。”
  林云清适时行礼,柔声道:“是我不懂事了……常听伯山提起您,是位有魄力的父母官,所以贸然前来拜会,亦是感念您对我们的照拂。”
  张县令捻着胡子笑了,二人的一番话说得他心中舒爽。
  声如洪钟道:“好说好说,来,我们进内详谈。”
  说着便抬手,想将二人引入殿内。
  然而,林云清却又站了出来,对着张县令行了一礼:“既然您和伯山有事要谈,我就不好打扰了。我寻个去处便是了。”
  本就有些话不方便她听,此时见到林云清主动避嫌,县令暗暗点头,还算识趣。
  于是张县令没再说什么,带着张伯山入了殿内。
  林云清站在原地,唇角勾起。
  第58章 府衙
  来到厅内,县令屏退众人,与张伯山落座,谈起了正事。
  张伯山行了个礼,“大人,此次是家父托我来向大人问好的,上次得知了大人身体抱恙,心中挂念的很。”他温声道出来由。
  张县令与张父本是同乡,在他们茶肆一事上也多有照拂,所以往年生意还不错。
  但与此同时,钱财也并未少收。
  前段时日更是去信频繁,称自己身体不爽利,问起张父二人老家可有什么妙方能助身体康健,补益气力的。
  这话看似只是寻常,可他们都明白,这是奔着银钱来的,这些年摸爬滚打,谁又会听不出其中的弯绕呢。
  可这一年来,银钱孝敬的太过频繁了些,如今的玉茗居,算下来竟渐渐不怎么盈利了。
  能让他一个县令如此肆无忌惮地敛财,颇有捞一笔便罢的意思,这种不管后路如何的架势,便引起了张家的注意。
  张父和张伯山思量一番,觉查出风向有些不对了。
  张伯山此番前来莫停镇,更是先了解了一番当地风土人情。得知今年三莫教势大,寻常人家提起亦都是有些避之不及,信奉者众多,畏惧者亦是,心里便有了成算。
  张县令点点头,眼神带笑,满意道:“你们有心了。得此灵参一匣,应有些助益,替我谢过你父亲。”
  张伯山忙行礼道:“晚辈万万不敢替父受谢,您多有照拂,家父与我皆感念于心。”
  说着,他话锋一转,面露迟疑,道出了今日来的另一目的:“还有一事……玉茗居生意已大不如前,如今家父与我商量,不如就撤出这莫停镇,休养一番。大人您看,可否行个方便?”
  张县令笑容微敛,并不答话,而是端起茶慢悠悠喝了一口,片刻后才道:“此事,容后再议吧。我观玉茗居生意下滑并非有这么严重,你们就是有些多虑了……”
  县令放下茶盏,悠悠道:“你们是生意人,应当明白,再好做的买卖,也还是会有淡旺时日的分别,不能因一时颓唐就想着撤离啊。”
  张伯山眸中飞快闪过嘲弄,脸上却露出个为难神色来。
  林云清身边跟着丫鬟,不疾不徐地于园中逛了逛。她瞧着破败县衙里错落的花树,心中暗叹,这草木倒是十分茂盛,应是着人修剪过的,看起来颇有趣味。
  脚步一拐,林云清往一个不甚起眼的侧门走去。“姑娘!”这突兀的一声,让林云清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身边的小丫鬟。
  丫鬟自觉有些失态,忙又放缓声音道:“那边的园子景致更好一些,不如……去那边看看?”
  林云清眼神扫过这道门,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轻笑一声,道:“好,听妹妹的。”丫鬟松了口气,笑着上前,二人调转方向走去。
  “莫停镇商户遍地,若都像你们这般,因一时兴衰便退出,那这许多的百姓还要不要吃茶,要不要生活了呀?”张县令脸上带笑,语气却暗含敲打之意。
  如此一番话毕,他又安抚道:“贤侄且放宽心,好好做着。”
  张伯山微微蹙眉。
  他知道,任谁都不愿意让这到嘴的肥肉飞走。怪只怪父亲早年太过忍让,如今仿佛被咬死了一般,难以抽身。
  “大人说的是,是我等小民见识浅薄了。不过……”张伯山面露难色:“实在是家父近日来身体抱恙,我一边侍奉床前,一便打理家中资产,实在有心无力。”
  说着他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我愿意拿出一半的铺面,兑了交给大人,用以改善莫停镇民生,也算不负大人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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