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一只手臂便可轻易抱紧她,仿佛无甚重量,轻得像一朵带着香气的柔软的云。
  “……我后悔了,你还是带我回床榻吧。”
  热气打在他的脖颈,他唇角绷直,空着的手终忍不住摩挲至革带的玉扣。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月思朝眨眨眼睛,纤长的羽睫轻轻扇动,眸中已是水汽氤氲,柔软的脸颊泛着醉人的绯红,看起来颇为楚楚可怜。
  可慕昭已然没心思听她话中内容,只觉得尾音婉转,似一片尾羽轻轻挠进了他心里。
  “喂,你理理我嘛,咱们回床——啊。”
  她身子猛地一僵,轻声惊叫了下,眼尾当即被逼出泪水。
  极致的欲望集聚,他依然没有接话,只微微喘着气带着她转身,将她抵在窗旁边的墙面,而后垂首去吻。
  侵略一齐席卷过来。
  在一片混乱与细微的喘息之中,她终忍不
  住唤出了声,扰乱了寂静的夜。
  她忙抬手,把自己的唇捂死,闭上眼不敢去看他。
  羞耻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吻了吻她颊畔的眼泪,沉声问她:“朝朝,喜欢吗?”
  这句话让她的心骤然缩紧。
  他总是用那张清贵冷淡的昳丽面容,大胆下/流地说些试探她的话。
  明明他很聪明,每回都会在过程里细致观察自己的反应,而后不断精进,却总诱哄着她亲口回答。
  凭良心讲,她不能否认。
  可这样也太难受了,她想叫也不敢叫出声,生怕动静太大飘出窗外,让另一头的娘亲听见。
  “……才不喜欢呢。”
  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颤音的余韵。
  话音刚落,她便感受到贴着她肌肤的危险再度蠢蠢欲动起来。
  “没关系,不喜欢可以换。”
  男人垂首吻她,带着她回到桌边。
  他扣住她的腰,将她翻身压在书案上,大掌将她的双手轻而易举钳制在后腰。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感觉他在她身后,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书案一侧的笔架上,归置整齐的狼毫忽然叮咣一晃,室内的温度不断升腾,她恍惚着,只觉得虚实难分。
  他安抚一般地摩挲着她的肌肤,低低道:“那现在喜欢吗?”
  她红唇微张,尽力攫取着稀薄的空气,嘴硬道:“……不喜欢。”
  他掐住她的腰,将她仰面放在书案上,四目相对时,忽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哦……你还想再换。”
  “真是贪得无厌。”
  而后重新压了回来。
  似是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她忽然改口讨饶道:“喜欢……喜欢……”
  呜呜,他真的很不要脸。
  不过兴许这就是命运的奇妙之处。
  明明她最初见他,对他讨厌得紧。
  如今他对她连哄带骗,她却再不能真的讨厌他。
  *
  这些日子,慕昭始终陪着她,住在运河边的宅子里。
  月思朝本说回侯府住,他却不愿意,说这里是他们一起亲手布置的,同世代流传下来的侯府意义很是不同。
  温雪也乐意同小两口一起住,宅子热热闹闹,一家人其乐融融。
  明日便是放榜之日,张钧拿着名单兴冲冲找过来。
  “这是会试的名单,你认识的年轻人多,且瞧瞧京城里有没有老夫日后可以提携的门生?”
  慕昭轻而易举地想起了季述。
  之前他看过他的考卷,字迹清晰,落笔转折间透着宁折不弯的风骨,写得一手针砭时弊的好文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读书苗子。
  以他的实力,应当会是本次的解元,日后连中三元也不是不可能。
  他没多想,便报了他的名字。
  谁料张钧把手中的名单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哎,之意,怎么没你说的这个人?”
  慕昭放下手中的公务,蹙起眉来。
  “他的卷子我看过,说句公道话,位居榜首也不为过,怎会连名单都没入?”
  张钧道:“莫非有人暗中使了绊子?”
  慕昭略微沉吟了一下:“好在还有一日放榜,如今尚有转圜之机,张大人不妨去礼部寻一寻他的试卷,待你亲自阅览后再行定夺。”
  张钧颔首,抚着胡须疑惑离去。
  第二日放榜时,慕昭特地去看了一眼,榜首果然是季述的名字。
  不过他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对他而言,不过是顺手做了件公正的事。
  却不料季述会登门求见。
  “我是来谢你的。”男子依旧是一袭青衫,遗世独立般站在他面前,开门见山道,“我思来想去,我认得的人中,大抵只你有这个本事,把我的姓名添上去。”
  听他这话中意思……
  慕昭扬了扬眉尾:“哦?你也提前看过名单?”
  季述摇摇头:“不是的,我只是知道我一定不会通过罢了。”
  “此话怎讲?”慕昭偏头看过去,“有人针对你?”
  旋即他轻笑了一下:“没曾想你竟这般有本事,仅凭布衣之身得罪这么多人。”
  “你除了得罪过我,还得罪过谁?”
  “……纪问阑。”季述攥紧拳,慎重开口,“您的舅舅。”
  这下轮到慕昭意外了。
  他搁下手中军报,难得向季述投去不掺杂任何情绪的认真目光。
  面前的男子平静开口:“他曾同我说,只要我愿意离开京城,他可以满足我任何一个条件,保我后世无忧。”
  “但我若执意科考,试图入朝为官,定要我一生籍籍无名。”
  慕昭微眯起眼睛:“为何?”
  纪问阑为何要针对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布衣?
  季述垂下眼,默了片刻,鼓起勇气抬头道:“因为我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按理说,我该换您一声表兄。”
  “只要我在他眼皮底下晃一日,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不堪回首的过去。”
  纪问阑年轻之时,曾被陛下外派去江南办事,其间伪装身份与姓名,与一位富商之女暗生情愫。
  那人便是季述的娘亲。
  年轻男女因缘际会之下,干柴烈火也是在所难免,事后,他承诺他会娶她为妻。
  可他是大族出身,家中早已为他定好了正妻人选,断不可能另娶。
  那话究竟是他情浓之时不过脑子的真情流露,还是为了得到女人随口许下的承诺,除却纪问阑自己,无人可知。
  待事情败露后,他试图劝说富商之女嫁给他做妾,可那女子性子刚烈,不愿被人蒙骗后再选择轻描淡写地妥协,干脆与他彻底断了关系。
  谁料两个月后,她察觉自己怀有身孕。
  她不愿哄骗旁的男子仓促嫁人,也不愿折损这条已在她腹中蓬勃生长的新生命,便干脆终身未嫁,诞下季述后,让她随了自己的姓氏,努力打理家业,独自抚养他。
  母亲将他保护得很好,季述起先并不知道这一切。
  他只知有一个京城里的大官时不时地往家中递信,每回还送好些银票,试图劝母亲回心转意。
  从前,他甚至以为是他那素未谋面的爹想对这个家负责,只是娘执拗着不愿见他,渴望阖家团圆的心思愈发强烈,可惜直至多年后,母亲因劳累过度生病过世,一家三口也不曾团圆。
  可除了母亲,其余知晓此事之人,对他父亲究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皆一无所知。
  他只得向母亲的旧人打听了那人的样貌,打算上京寻亲。
  “可当我真的站在他面前,他明明认出了我……可他躲闪的眼光和敷衍的话语又让我觉得……没必要了。”
  “他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父亲该有的样子。”
  季述沉吟道:“我曾来问过朝……您夫人,她亦劝我不必执念。”
  说着,他苦笑了一下:“只是……我打算放过他,他却没打算放过我,他派人找上我,威胁我离开,我才知晓了这些往事,也替我母亲不值。”
  慕昭仰头嗤笑一声道:“他就为这个,便要把你赶出京?”
  他低低“嗯”了一声。
  慕昭望向他的目光带出些怜惜:“你既知结局,为何还要去应试?”
  少年的目光放空,像是回忆起一件遥远的往事:“或许是不想辜负寒窗苦读的我自己,也或许是不想辜负一支笔。”
  “只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你竟帮了我。”
  慕昭想起见到月思朝的第二面。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盛装打扮,手中提着一只装笔的盒子。
  可他并未点破。
  他不是纠结过去之人,他要的从来只是今朝。
  他半阖着眼道:“不论如何,如今你得了解元,便好好一路考下去,待日后入朝为官,才好肃清朝野,把舅舅那样以权谋私之人拉下马,也算是为你辛苦半生的娘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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