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唯有凌川。
  家中无主母,大小琐事一向都是他俩商量着打理,若她能早些进府,多少也可以帮衬些许。
  就这么办吧。
  慕昭觉得他已然周全至极。
  他算了算要准备的东西,默默凝着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最快也要七日,你能忍住吗?”
  忍住对他的过分渴望。
  她见他终于松了口,如释重负笑笑:“好,我等你。”
  他亦长舒一口气,起身道:“那你随我去麟德殿一趟。”
  月思朝迟疑了一下。
  “这不合适吧?”
  麟德殿是怀宁郡主生辰宴的主殿,帝后与一众皇亲国戚皆在其中。
  依着她的身份,只能在殿外与之同乐,是不能进入殿内的。
  更何况她刚和怀宁郡主发生了些不快,她不想送上门去自讨苦吃。
  “有我在,没什么不合适的。”
  他率先往外走去,见她仍在踌躇,抬手攥住她的手腕,领着她一同迈上了宫道。
  脉搏在他的指尖疯狂跳动,掌心的温度将她禁锢在他身边。
  她只能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垂首凝着他腰封掐出的劲瘦腰线,再之下全是长腿。
  “……你带我去那儿干嘛呀。”她小声道。
  他看着她那不成器的脸红模样就懒得解释。
  “别管。”
  月思朝就这么被他一路拉进了麟德殿。
  殿内本在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却被慕昭的来势汹汹突然打断。
  他把她带至殿中,大掌按住她的肩,附耳轻声道:“你先跪着。”
  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惹得她更为紧张,她不明白他意欲何为,只好下意识俯身跪地。
  舞乐之声戛然而止,周遭的目光悉数朝她这边望过来。
  她不敢抬头,余光瞥见主位之上的那抹刺眼的明黄,更是大气不敢出,只依他所言跪在地上,把脑袋埋得很低。
  而后她感受到他亦跪在了她身边。
  “臣想请陛下赐一道旨意。”他音色沉沉,难得郑重。
  ……旨意?
  他们王侯将相纳个妾,还要特意请旨吗?
  月思朝不解。
  怀宁手中把玩着酒杯,闻言饶有兴味地看向慕昭无甚情绪的面容。
  他定是撞见了她与旁人行不轨之事,觉得她冒犯天家威严,想要处置她吧?
  其实往日里的宫宴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男女苟合之事。
  慕昭从不会这般大动干戈,他只会冷眼旁观。
  他今日动了气,说明他的确在意她。
  心中酸涩一闪而过,好在怀宁很快说服了自己。
  在意又如何?
  事已至此,月思朝已然和他再无可能,他心中定是厌极了她的水性杨花罢……
  “爱卿想请何旨意?说来听听。”
  前方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只听身旁男子淡声开口:“臣特请陛下,赐臣与月庭月大人之女月思朝择日完婚。”
  怀宁微微上扬的唇角一滞,“啪”地一声把酒杯重重放在案前,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月思朝身子一歪,险些失仪。
  ……他他他,他在说什么?请旨?与她?完婚?
  她没听错吧?
  不是做妾吗?
  还未等陛下出言,怀宁贸然制止道:“陛下,不可!”
  继而她看向慕昭,眸中蕴着不甘:“她都这般了!你为何还要娶她……是想替她遮掩吗?”
  慕昭没搭理她,却敏锐察觉了怀宁话里的不对。
  什么叫“她都这般了”?
  月思朝与他那般,怀宁又怎会知晓?
  发生的这一切同怀宁究竟有没有关系?
  ……难道是他先前想错了?
  他蹙眉看向身旁一动不动的纤弱少女。
  可天子未语,他自不能出声,总不能同怀宁一般失了分寸。
  “之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样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我的脸么?”
  皇帝深吸一口气,不悦地看向怀宁。
  她真是被宠得愈发无法无天,甚至都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中了。
  慕昭的亲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慕家人丁不旺,可在朝中声望却极重,朝中大半官员对武安侯府颇为敬服。
  慕昭本人,年纪轻轻已是朝中肱骨,身居要职。
  可他看得出来,慕昭对他虽还算忠心,却未必事事认同。
  这样的臣子很是危险。
  他今日效忠他,来日也可倾覆他。
  因此,这些年来,他一直想拿他的亲事做文章。
  他不愿为他指门当户对又品貌俱佳的贵女。
  世家之间的强强联合,只会让皇权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所以,他瞧上了被惯坏了的怀宁——
  她美丽却愚蠢,有她整日缠着慕昭,他未必会有精力再去想旁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怀宁居然已到了全然不把他放在眼中的地步,满眼都是慕昭。
  如若他还依着从前的想法,成全她,让慕昭白得了长公主府的势力,未必不是在养虎为患。
  思绪百转千回之间,皇帝的视线落向他身旁跪着的姑娘。
  ……他方才说她是谁的女儿来着?
  想不大起来。
  瞧她打扮得如此简单,一副谨小慎微的寒酸模样,便知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既非世家女,定没什么见识,只知后宅之事。
  慕昭甘愿娶这样平庸的女子为妻,实在是再好不过。
  主位之上,皇帝笑了起来:“之意,你从未求过朕什么,好容易求上这一回,朕怎忍心再回绝?”
  “陛下!您忘了!您之前答应过我的……”怀宁瞪大眼睛,看向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他垂下眼皮,未曾施舍给她一个目光,只对慕昭道:“朕允了。”
  直至明黄的锦缎握在月思朝手中时,她仍无甚实感。
  ……她是在做梦吗?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不得不承认,慕昭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远超她的想象,甚至可称之为妥帖至极。
  她不愿多等,他便告诉她仅需七日,且为她求了这道圣旨。
  有它在手,相当于多了道保命符,若她这几日在月府里出了事,便是忤逆欺君。
  他说他不会纳妾,竟果真也言出必行,就因为与她春风一度,便给了她正妻之名。
  ……那他日后遇上了真心喜欢的姑娘怎么办?
  无故休妻已然很难了。
  这道赐婚的圣旨一下,他日后再想休了她,便是抗旨不尊。
  是要丢命的。
  ……他为什么对她这样好?
  总不会是对她情根深种吧?
  迈出麟德殿门,她小心扯住了他的衣袖。
  皎洁圆月悬挂于夜幕之上,映照出她恬静娇美的脸庞。
  “慕昭……如果你日后遇见了真心喜欢的人,你可以同我说。”她试探道,“我会答应与你和离的。”
  慕昭瞥她一眼,心想女人一个比一个麻烦,他活到现在就没喜欢过谁,今后也不可能喜欢。
  他心中仍想着她究竟为何中药,懒得与她掰扯这些,便敷衍着“嗯”了一声。
  月思朝收回手,抿了抿唇,心想,果然是她想多了。
  他对她好,是因为他本身是个很好的人。
  *
  武安侯请旨欲娶一个小官家庶女为妻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
  在这样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实面前,先前那些关于月思朝的风言风语反倒不攻自破了。
  “之前不是说月家的小姐与那什么史公子私通,被罚跪在府前吗?我看简直是空穴来风。若我能搭上慕侯爷,谁还看得上史公子啊!”
  “可不是嘛,那天慕侯爷听说她受了委屈,刚出宫便急慌慌地赶过去,亲自登门澄清此事,想来那时便已对她情根深种了罢!”
  情根深种个屁。
  月思朝走在街上,耳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之声,心中无波无澜。
  她可是得了他的亲口回答。
  那日之事她回府并未声张,但这不意味着她不会追究下去,如今她怀里正抱着入宫时穿的衣物,往一间药铺走。
  药铺老板原是位医女,有次她冒雨采菌子,结果受了寒,回城的路上发高烧晕在了草堆边,是她捡到了她,无偿为她医治。
  后来,自她夫君因为一场意外亡故后,她便接手了这间药铺。
  其实只要走出宅院,月思朝见过很多不依附他人而活的女子,他们没有高贵的身份和不俗的家世,却依然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以说,是她们给了她勇气,让她能坚韧地挣扎至如今。
  “怎么样?这衣裳上熏的香可有什么端倪?”
  老板端着衣裳细嗅半晌,凝眉道:“应当是一种名为艳声娇的香料,此香贵重,一盒价值千金,绝非你会舍得买的东西,是近日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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