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温渺心中毫无杂念,不含任何念头,单纯用唇轻轻碰了喻珏光洁的额头,看着他在怀里安稳的睡颜,于是内心深处也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安宁。
  隔音阵法运转着,在周围若隐若现,淡淡的光晕洒落在两人身上,柔和、静谧。
  嗒、嗒……
  温渺收回落在喻珏身上的视线,抱着他向散落一地的金身残躯走去,她不曾回头的身后,古钟周身流转的光华早在那一块钟体被轰开时就已消逝不见,徒留残破暗淡的大半个钟身停留在原地。
  天尊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古钟只剩残躯,不远处金身碎裂的躯干凌乱散落一地,原本周围茂密的一整片林木受了灵力风暴的肆虐,或被拦腰折断,或被连根拔起,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放眼望去一片平地。
  遍地残枝落叶,但这并不是毁灭,而是新生。
  天上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唰唰。
  细密的雨丝一接触泥土就无比自然地融入进去,浸润着有些干燥的土地,青翠的嫩芽从土地上、树干上蹭蹭冒出来,顷刻间四下就染上一片鲜活的绿意。
  空气中灵气的浓度高得令人咂舌,仔细观察,这才发现落下的雨滴有些异样的粘稠——这并不是杂质,而是纯粹的灵气,浓郁到化为液态的地步!
  轰!
  无穷无尽的灵力从温渺身上源源不断喷涌而出,直冲天空而去,在温渺和高天之间牵引出一条洪流。
  仔细一看,灵力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冲天而去,天空中有一道巨大的术纹若隐若现,淡金色的术纹在没有乌云遮蔽的晴朗天空下并不显眼,才叫人误会灵力是消失在了天空中,实则是在经过术纹转化后被抹去印记化成了灵气。
  术纹并不复杂,哪怕是炼气期的修士看一眼也能说出它的名字,因为这本就是修真界最基础的法诀——唤春祈雨诀。
  在农作时经常能看见这道术纹的踪迹,因为它的作用就是将灵力转化为毫无攻击力的灵雨,在催化植物这方面有不错的效用。
  只是寻常所见的灵雨,其实只是夹杂了灵气的雨水,而不是如今这般纯粹由灵气汇聚成灵液落下……
  并且眼下这唤春祈雨诀的范围也是闻
  所未闻!
  维持术纹也是要消耗灵力的,没有人会浪费灵力去构建一个足以覆盖视野所及所有天空的术纹,只为了下一场雨——
  除了温渺。
  在这般浓郁的灵气滋养下,即使是被大堆沉重金块压住的土地上也有绿意从缝隙冒了出来。
  温渺稳步走着,步伐丝毫没有因为怀里多了个人而出现任何变化,目标明确越过大块的金身碎块,灵力将阻挡在路上的碎块轻轻卷起放在一边,一路笔直走到一处一人高的碎块前。
  这碎块是金身头部的一部分,乍一看与其他破碎的金块一般无二,但定睛一看,便发现它细微之处有些不同。
  一大块一大块破碎的金块上都密布裂纹,但这块眼部碎块的瞳仁却十分完整,光滑的、看不见一丝瑕疵。
  温渺早先就发现了,整座金像看似浑然一体,但左眼处的金色瞳孔在神识的感知和冲刷下却格格不入,其阈值明显比其它部位高许多,并且哪怕是在被剑阵追杀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天尊也从未靠近过此处。
  走到金瞳跟前,温渺视线微动,清晰感知到有一处额外的空间藏在瞳孔中,当下心念一动,身后与天空勾连的灵力洪流便分出一道细小的分支到身侧,汇聚成一道熟悉的身影。
  转瞬间原地便多出了一个温渺,只是这个新的“温渺”不仅两手空空眉目冷淡,整个人从头到脚也都是如出一辙的白,虽然样貌极为细致,但依旧叫人一眼轻易辨出不是真人。
  唰——
  分出一部分神识融入这幅崭新的身躯后,“温渺”的眼中便多了些神采,直接迈步向半丈多高的金瞳走去,触碰到的一瞬没有发生碰撞,而是直接消失在其中。
  假身消失的瞬间,其身上的神识一下失去了大半联系,只能隐约感觉到还有一条极细的丝线牵引着它和温渺自身。
  虽然两者之间的感知变得微弱,但温渺知晓分身现在进入另一空间后没有发生异样,状态很稳定,那便够了。
  这具假身本就捏得粗糙,仅仅用于探察而已,只待一刻钟后,无论有没有探察出什么,温渺都会收回神识。
  其实真身进入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用于构建假身的那部分灵力由温渺进行使用的话,效用必定不只是翻倍那么简单,但现在的话,温渺收回神识后那部分灵力显然只能留存在那片空间了。
  不过这种程度的节省在温渺身后通天的灵力洪流面前又显得不值一提了。
  温渺抬眼望了望,绿意疯长,充沛的灵气滋养下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紧凑的生长在一起,一片郁郁葱葱,丝毫看不出曾受到了怎样的破坏,于是停了灵力的输送,身后的洪流逐渐减少,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失了灵力支撑,唤春祈雨诀的术纹也在闪烁几次后消失,碧空如洗,阳光洒满大地,蓬勃的生命力几乎快要从遍地植物的山林中溢出来。
  唰唰。
  风轻轻拂过,茂密林木的叶片之间羞涩地触碰着,发出窸窣的轻响。
  温渺垂眸,看着在这样环境下似乎睡得更加安详的喻珏,目光停顿几秒,又移回到金瞳上去,稳稳抱着他默然等待假身的探察结果。
  滴答。
  有水珠从树叶上滑落,透明的水镜反射出温渺墨色的瞳孔,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似乎变得更加莫测。
  ……
  另一边,“温渺”进入未知空间后立刻扫视一周将周围环境看了个清晰。
  她现在在一间普通的小屋里,小屋似乎很久没有来过生人了,家具上都积攒着厚厚的灰尘,但竟然还算完好,明明都是木质的家具,却没有见到有任何腐朽损坏的。
  “温渺”四下看了看,这间屋子瞧着就是一间普通卧房,她尝试推了推木门和窗子,没有动弹,看来如今这个房间就是全部空间了。
  没有探察到房间中有任何异样波动,“温渺”索性将各种各样的柜子打开,但里面都是些积了灰的衣物和寻常生活物件。
  如果此时有人在必定会疑惑,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房间有什么必要专门用一个特殊空间存放?
  但现在在小屋中的是假身,假身没有那么多思考,一丝不苟遵循着自己被创造出的使命,将房间的布局等等通通扫视而过,往似乎是书案的地方过去了。
  临到书案跟前,“温渺”注意到桌上摊开一张泛黄的纸,一字未写,被镇纸老老实实压着,蘸了墨的毛笔随意摆放在一旁,甚至能在纸张上看见墨滴洒落晕染出的一朵朵黑色小花。
  “温渺”打量了这纸张两眼,而后在屋里转了一圈,成功在床脚下找到了被当做垫脚的厚厚一叠泛黄纸张。
  将折叠的纸张打开,一眼便见到最上面一页书写的文字。
  [夫子说我记性不好,教我把问题记下来,以后就不会忘记了,娘亲说夫子说得对,以后要日日监督我写手记,夫子坏,娘亲好。]
  封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大小不一,辨认起来有些困难,“温渺”却不在意,只是认真一字一句看过,随后便翻到下一张。
  [夫子说善事父母为孝,只要遵守孝道,就有机会位列咸半、先伴……好难,忘记夫子说的什么了,娘亲不许我出去玩,必须写完手记,我讨厌夫子!夫子坏!]
  再翻。
  [今日出门摔了一跤,在地上捡到了一块刻着小人的漂亮石头,夫子说这不是石头,是玉,我这叫因祸得福,还给了我一颗糖,糖好甜。]
  [天乾四百六十年六月二十一日,夫子说每日的手札应当写明时间,好麻烦,今天去找娘亲时,娘亲又在供奉了,供台上的老爷爷看起来好奇怪,我跑掉了,如果这时候进去,娘亲一定会让我一起跪拜的,我才不要嘞。]
  ……
  [天乾四百六十年六月二十七日,昨天忘记写手札了,但是娘亲没有发现,是不是因为我在睡觉前向玉牌许了愿?好灵验!我还有好多愿望!]
  ……
  [天乾四百六十年七月十五日,玉牌好像被娘亲发现了,娘亲说不能随便供奉来历不明的神仙,没有敕封的都是山野小神,经常骗人吃人的精气修行,特别是小孩的,好可怕。]
  一路读下来,唯一显得不同的就是这玉牌,但再往后翻了几页都没有提到玉牌的存在,“温渺”也不急,一页一页翻过,将这形同日志的手札一字一句记下,哪怕是记录的一些碎碎念也没有放过。
  连续一大叠纸张描述的都是平淡又不失幸福的琐碎生活,从字里行间也能发现手记主人在慢慢长大,字体逐渐变得规整,重心也从什么都写的杂乱记录转为有条理的叙事,当天学了什么,碰见了什么趣事。
  哗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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