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崔恒幼小的身体紧紧地依偎在那白泽的肚子旁感受着他母亲正在遗失的最后一点点的体温,浓烈的血腥气味混合着他母亲的味道,他不由得用力地嗅了两下想要记住母亲最后的味道,雨还在下,滴滴答答地打在母亲的尸体上,而崔恒的身上却是干的。
“孩子~”一声虚弱的男声在崔恒的身后传来,他回过头这才注意到母亲的身边竟还躺着一只男鬼,那男鬼目光紧紧地盯着崔恒,他抬着一根手指无力地指着崔恒的头顶上方,在那里形成了个小小的屏障为他遮挡着风雨。
于是崔恒便又向着那男鬼爬去,可肚子上的脐带却限制了他的行动,他坐起身用自己稚嫩的小手艰难地将那脐带举起又费力地拉扯着,那男鬼见了却只轻轻地抬了抬一跟手指那脐带便一下子断了,于是终于得了自由的崔恒便又向着那男鬼爬去。
那男鬼模样俊朗,脸色苍白正对着崔恒温和地笑着眼底里尽是温柔,他的嘴角流着血,另一只手从白泽身上费力的抬起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崔恒细嫩的小手,崔恒抬起自己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那根粗壮的手指。
“你的名字就叫崔恒吧!代替爹爹娘亲久远的活下去”那男鬼虚弱地说道,他一开口嘴里的血便如河流一般倾泄而出。
而这句久远的活下去仿佛诅咒一般使崔恒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以后却依然活了下来。
小小的崔恒还不懂离别的痛苦,他紧紧地抓着那根手指,那手指只轻微动了下便可以把他逗得咯咯咯地乐着,直等到最后天蒙蒙亮了,雨停了,他父亲的身体也跟着冷了下来。
没有了父亲母亲的庇护崔恒独自过了四年东躲西藏的日子后便被鬼族的人发现并且抓了回去,他被鬼王之女封在灭鬼咒中日夜受苦,若不是体内的上古神力弱小的崔恒早就会在这经年的雷击与鞭笞中死去了。
崔恒的母亲是这世间最后一只白泽,因知晓鬼神事而被鬼族视为祥瑞以全族之力捕之,却在追捕的过程中被一鬼族男子所救并与之相爱。崔恒继承了母亲的神力,这股力量既被鬼族忌惮也被鬼族所觊觎,而这世间一个人若想获取另一个人的力量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将其吞噬。
可是上古神力怎是小小鬼族能够轻易吞噬的,于是当鬼王与鬼女端着盘子和刀走到崔恒身边的时候他的世界便只有一片血色了。一个十几岁的弱小身躯就这么一片肉一片肉地被鬼族的人分食着,他们留着他的性命也留给他时间让那些伤口愈合,愈合后便再拿刀来片,如此往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鬼族的人食了上古妖兽的肉以后一开始确实都轻易地获得了上古的神力,他们甚至觉得若是一直如此鬼族之人便都会长生不老了,这神力使得他们狂欢,狂欢而使他们开始释放自己的
欲望,于是当鬼族的人都沉浸在自己欲望的花海里时他们变异了,在他们与爱人媾和欢愉到深处时他们一个个都变成了半是鬼身半是妖身的怪兽。
他们忘了自己是谁,远古的兽性从心底里滋生出来,欢愉变成了嗜血,两只长着獠牙的怪兽互相缠绵又互相啃咬,直到一方将另一方美美地吃进了肚子中啃食殆尽的时候他们才猛地从这种兽性中清醒过来,可眼前只有挚爱之人残存的血肉,连骨头都碎成了渣渣。
痛苦仿佛诅咒一般无尽地折磨着活下来的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怨恨起这痛苦的源头—崔恒。于是在一个满月的日子他们将这个浑身没有一块完整的肉的血淋淋的孩子从灭鬼咒中拖出来,拿着刀一人一刀的去砍杀他,可是食了他的肉便生成了他的身,他们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无法砍杀死他了,而若要他死就需得以百鬼为祭以命换命才能够真正地杀得死他。
而只要崔恒活着一天他们便要承受这种诅咒一天,起先只是嗜血,后来便是吃人,吃不到便成了怪兽发疯而亡,恐惧开始笼罩着整个鬼族,因为恐惧,也因为怨恨,小小的崔恒成了他们的饭后甜点。
他们将崔恒锁在祭台之上连刀都懒得用了,只每日轮着撕咬着啃食他两口,那孩子像是不死之身,被吃掉的肉很快又会长了回来,只周身的血污从那时起便从未干涸过。
当那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从天而降落在崔恒身边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清凉的花香,这是鬼族之人没有味道,他张开眼睛,新鲜的血液将他的眼睛染红了又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划过满是咬痕的脸滴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那一身花香的女子却只将他身上的铁链解开,温柔地将她背在背上,他将头无力地埋在那乌黑的发丝中嗅着花香,那香味使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在昏昏沉沉中崔恒听见有人说:
“凡人不可插手鬼族中事,放下那个孽障,否则鬼族将以全族之力杀之。”
崔恒动了动,却只听到那一身花香的女子冰冷地说:
“那便都去死吧!”
第50章 因果如果当初没有杀死那只白泽,鬼族……
“似夜呢?你将她怎样了?”苍无绝望的坐在地上无力地说道。
似夜是他唯一的女儿,即使时隔多年他也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个夜晚,那日鬼王后产子,鬼王大摆筵席,鬼族的每一个人都分食到了那孽障的血肉,即使是小小的孩童也都分到了薄薄的一片。似夜年纪小吃了饭后便早早休息去了,孩子们也都回了家留下他们这些人直狂欢到深夜灯光长明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他们都喝得醉了。
在这半梦半醒中,在这纸醉金迷中,他们都褪去了长衫被原始的欲望支配着。桌椅成了欲望的床,裸露的肢体在食物残羹上互相缠绵,鬼界只剩下欲望的欢愉之声。
在欲望编织的梦里挚爱之人开始变得香甜。
等苍无清醒过来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满地的血污和人体残渣,他从那已经分辨不清的人体组织中看到了半截夫人的项链,朦胧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翻滚并搅动着他的胃带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他不禁“哇”的一下把那些还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梦中的人们都醒来了,残留的梦境将每一个人都拉进痛苦的深渊里,大家都开始不约而同的呕吐起来,喜宴的残羹剩饭混合着未消化完全的呕吐物在地上形成了血色的河,在一夜之间所有的成年鬼族都同时失去了挚爱之人。
而那些幼小的孩童也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父亲或者母亲,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未来第一次体会到男女欢愉之乐以后也会变成嗜血的怪兽。
苍无下意识地看向了堆在角落里的白骨,罪恶的羞耻感再一次涌上心头,对自己的厌恶使得他忍不住呕吐起来,刚吃进肚子里的人体组织血淋淋地从他的嘴里涌入到地上形成了血色的肉糜。
崔恒不禁有些嫌弃地后退一步,冷眼看着蜷缩在污秽里的苍无卑贱得不如一只蛆虫。
“似夜呢?快告诉我似夜呢?”苍无马上抬起头来质问道生怕崔恒就这么走了,他额头上的青筋凸起着,脸色由于用力而憋得发红,连眼角都憋出泪痕来了。
“我没杀她,只将她送至人间去了”崔恒冷冷地回答道。
“真的吗?”苍无望着崔恒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轻声问道,好像他稍微大声些就会使得崔恒会立马改口告诉他已将似夜杀死了一样。
“那时她已有了身孕,我不会动手杀一个身怀有孕的女人的”崔恒冷冷地如实说道,眼睛望向了别处。
苍无紧紧地盯着崔恒的眼睛,觉得他并未说谎这才安心下来。
“你在我身边服侍了百年我也曾真心待过你的,所以我才会把似夜许配给你又为你们去三生石那求来了婚书,我也曾真心想过要把鬼族托付给你的”苍无说着用手轻轻擦拭了一下残留在嘴角的污秽之物,他爬起来费力地拖着那厚重的铁链在这遍地肮脏里找到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威武地坐了下来。
当从原始的欲望中清醒过来后他又将自己当做曾经那个威风凛凛的鬼王了,而这种感觉并不会持续得太久,当原始的欲望再一次袭来的时候他便又会褪去外皮化身成嗜血的野兽了。
崔恒听到他如此说不禁冷笑了一下。
“白泽辟邪而且一生只忠一位伴侣与伴侣共生死,你见似夜动心于凡人,不忍女儿受你所受之苦便将其许配给我,又特地求来婚书以将我们二人绑在一块让我与之生死一处,你认为这样似夜的诅咒必会能解,而我又失了记忆对你毫无威胁,况且即使诅咒不解在新婚之夜似夜将我吃了于鬼族来说更是好事一桩,我说的对吗父亲?”崔恒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你隐藏得很好,真的很好”苍无看着崔恒说道,不再掩饰眼底的冷漠与嫌弃,冷冷地笑了。
“难道父亲忘了曾要我日日割血相侍吗?不过也拖父亲的福,因父亲为了寻找灭鬼咒而让我着手调查上任鬼王之女的下落,我这才无意中在三生石那里发现了我生母竟是这世上最后一只白泽又被鬼族所杀,所以我又怎么可能对你真心相待呢?”崔恒仍旧面不改色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