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窈窈倏地抬眉,唇角带着轻快的笑意:“太好了!”
  谢姝撇撇嘴:“好在哪?咱们家要和李家结仇了。”
  谢李早几年就定亲了,李家在前线征战,才两个月处于逆势,谢家就赶紧撇下这门婚事,想也知道,李家会有多不满。
  谢姝说:“你可知那李缮,睚眦必报,暴躁易怒,那样的莽汉,他手大如斗,一拳头就能把十头羊夯死!”
  十头?窈窈背脊一凉,她攥了攥她的粉拳,想不出那大手该是什么样的。
  谢姝见妹妹被吓到了,忙给她递桂花糕,笑道:“好了好了,你日后也见不到他,莫要多想。”
  谢姝如今已是薛家妇,再没有做姑娘时候的悠闲,姊妹才说这么会儿话,外头就来了两个婆子等着回禀差事。
  知晓姐姐忙,眼看大雪渐渐消停,窈窈起身告辞。
  谢姝心内也多有不舍,亲自将窈窈送到门口。
  回到谢府,已是未正,窈窈换了身衣裳,觉出困乏,这时辰也该午睡了,婢女拨弄了下炭盆,放下帘帐。
  昏昏帐内,窈窈陷入小憩,恍惚一梦,竟是自己成了羊儿,皮毛若雪一般白,正茫然时,梦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李缮来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骤地落下一片阴影,小羊缓缓抬头,便看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拳头,朝自己打来!
  窈窈倏地惊醒,她睁开眼睛,心脏跳到嗓子眼,一手抚着心口,静静地等自己缓过来。
  忽的,她在床帏间听到屋外卢夫人的声音:“既然睡下了,我晚些再来……”
  窈窈喘了口气,扬声:“娘,我起了。”
  ……
  卢夫人进屋时,窈窈穿好衣裳,她才睡醒,双颊透着绯红,一双灵灵明媚的眼儿,柔情温软。
  她倚在卢夫人怀里:“娘……”
  小女儿又娇又甜,卢夫人爱极了,轻拍她细瘦的肩膀:“可是刚刚做噩梦了?”
  那个梦境倒也不太好说,窈窈依偎着母亲,摇摇头,道:“姐姐托我跟娘说一声:她一切都好,勿要太牵挂。”
  卢夫人:“姝儿是嫁得好。”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卢夫人心中一酸,重重叹了口气。
  窈窈抬头,只见母亲眼圈泛红,语气艰涩:“我儿,你没法像你姐姐那样,嫁给知根知底的世家了。”
  窈窈坐直身体,神色无措:“娘亲别哭。”
  看着窈窈漂亮清莹的面庞,卢夫人再忍不住哽咽,道:“主君想把你定给李家,李缮。”
  第2章 胡虏降,胡虏降
  窈窈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
  这几年,因为谢姝和李家定亲,她偶有听说李家名号,却没想到,她的名字会和李缮的摆在一处。
  卢夫人又说:“主君说:谢李二家联姻不可废,既然姝儿已经出嫁,便只有你能嫁给李家郎君。”
  窈窈睖着双眸,神色微怔,就好似方才噩梦里的拳头,终究落了下来。
  卢夫人心中也难以接受。
  之前谢姝定给李家,卢夫人也担心的,只是这种情绪,和对窈窈的担心不太一样。
  谢家一双明珠,秉性却截然不同,若说谢姝热烈如骄阳,窈窈就是温吞秋水。
  谢姝骨子里争强好胜,如果她去李家,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卢夫人反而要担心她会和李缮闹到和离,伤了情分。
  窈窈却不像她姐姐,她性子温软,不争不抢,有点得过且过的意味。
  若嫁进那知礼之家,她与丈夫定能琴瑟和鸣,做一对神仙眷侣。
  可李家并非知礼之家,李家之于窈窈,是羊入狼口,以窈窈的性子,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可是,卢夫人再不愿,也拗不过谢兆之。
  她拿定主意,道:“窈窈,你装病,躲过这一年,虎毒尚且不食子,料想主君也不会硬叫你嫁给他。”
  窈窈渐渐回过神,却摇摇头:“不行的。”
  卢夫人:“为何?”
  房中安静下来,唯有炭盆燃烧与窗外风雪呼声,须臾,窈窈咬了咬唇,轻声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卢夫人不解:“只要不是李郎君,就都好说了。”
  卢夫人甚至想,再不济就让女儿嫁回娘家卢家,虽然她从前不太乐意,但和李缮比起来,谁都是香饽饽了。
  正好她那侄儿也是个痴情的。
  窈窈却说:“李家与其他世家都是一样,家里如此,我……没得选。”
  卢夫人心中一震,她只知小女儿雏稚,却忘了,窈窈心若冰清,并非懵懂。
  当今谢家一脉发家陈郡,窈窈的祖父官居尚书右仆射,封太傅,享三公之尊,但人死灯灭,祖父过后,谢家后几代出类拔萃者寥寥,仅有谢兆之能看过眼。
  原先谢兆之官居七品中书舍人,作为天子近臣,草拟诏书,深受天子信赖。
  可惜五年前,胡马南下,谢五爷谢翡领战,却节节败退,同一场战,造就李家父子寒门翻身,却叫谢家颜面扫地。
  遭谢翡战败连累,谢兆之主动辞官,至今已有两年多,他此举虽获得朝野赞誉,但丢掉的权力便再捡不回来。
  如今谢家有底子撑着,好险能维持住体面,但再过几年,如何比得掌管实权的王、崔之流?只怕要跌成末流!
  谢家想保持根系繁茂,得用联姻当枢纽,谢姝嫁薛家就是一例。
  不止谢家,世家子女的婚事,全是利益,如今李家成为当朝新贵,谢家不拉拢,自有别家拉拢。
  其实,窈窈一直很清楚。
  卢夫人回过味来,怔怔道:“你不想嫁高门……”
  窈窈低头笑了笑,恬静的面上,几分茫然:“今日我去见姐姐,规矩实在多,我便想,日后我也要过这种日子么?”
  这话卢夫人深有体会,谢家规矩也不轻,是很累人,只是卢夫人爱女,谢姝喜欢窈窈本性烂漫,卢夫人没强要窈窈遵着规矩,拘着她。
  不成想,让窈窈有了这种领悟。
  卢夫人:“但是李家……”
  窈窈轻声说:“娘,李家未必真比其他世家坏。”
  女儿尚小,却看得如此透彻,卢夫人掩面哭泣,窈窈反过来替母亲擦泪,道:“这不是什么大事的。”
  虽然看得明白,她到底还是怕,贴着卢夫人泪水的指尖,在发凉。
  卢夫人将她的手牵进怀里焐热,再说不出一句话。
  ……
  腊月二十,洛阳是个大好晴日,大亓军队纛旗飘飘,班师回朝。
  打头几匹快马,撩起一片素袍,军兵面貌整齐,步伐铮铮,齐齐走过的地方,卷起一层烟尘,所过之处,百姓夹道而迎。
  二十一,李家父子进入洛阳皇城,带着俘虏到的胡人王子,觐见天子,商议胡人投降之事。
  便也是这日,卢夫人带着窈窈,登上牛车。
  车帘外,几个小孩骑竹马,玩弹弓,一边嘹亮唱着:“流星白羽剑光寒,素袍当关胡虏降!胡虏降,胡虏降,千兵万马国威扬!”
  窈窈听了会儿,将车帘放下。
  李缮与李家军惯是一袭素袍,凶猛善战的名号,早就随着胡人投降,家喻户晓。
  …
  李府。
  一听说李家军横扫胡人,府内人人扬眉吐气,一扫这几个月因李缮失踪积攒的惶恐,比中秋祭月还热闹。
  李家主母钱夫人更是心情高涨,指点婢女:“烧多点热水,待会儿老爷狸郎他们从宫里回来,才有得用!”
  另一个婢女站在廊下道:“娘子,外头有人来了,是……”
  钱夫人:“老爷不是吩咐了,今个儿什么人都不见吗?”
  如今来李府献殷勤的人,可多着呢!
  婢女提醒:“谢家卢夫人……”
  谢家?钱夫人赶紧让那婢女进门来,婢女手上拿着一张描金拜帖,递到她手里,钱夫人心情极为复杂。
  她这样的“身份”,竟也得高门主母的拜访了。
  二十多年前,李家还过着饿肚子的日子,钱夫人原是李家邻居的女儿,原名李旺的李望提了二俩肉、两尺红布去提亲。
  当年大亓正值夺嫡内乱,新旧政权更替快,朝令夕改,税赋条目
  奇多,以至于层层压下来,竟是到了娶妻都要被盘剥的程度。
  平头百姓一辈子也就一个妻,不像士族那样对妻妾嫡庶、财产继承要求分明,于是,李望和钱夫人便一直没在官府过明路,这么过着日子。
  直到钱夫人生下李缮此子,李家卖命成为新贵,他们才发现,上流社会对嫡庶之分如此严苛。
  而李望李缮在外领兵征战,按朝廷规制,家眷必须留在洛阳,妾室却可以一同去并州。
  李家也就一个钱氏,朝廷不愿意叫李望父子脱离掌控,于是在黄门侍郎的暗示下,李望“补”了文书,钱夫人正式成妻,留在洛阳。
  但这在外人看来,无异于妾室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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