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怎么来了?”
  栾浮秋自是没错过他那一瞬的皱眉,听了这话,面上的神色更是添了些阴沉,“我不能来吗?还是因为我的到来,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燕齐不想和他吵,毕竟三年时间不短,总是吵也不是事儿,“我这不是怕你病没好全,再病上加病可就不好了。”
  “难为你倒是还记得我这个人。我还以为就算我死在你这府里,你也不会踏进我那住处一步呢。”
  栾浮秋说着自如的走到桌边坐下,支着脑袋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朝生,“你也是真的饥不择食了,竟然连这种货色都看的上。”
  在那鄙夷不屑又满是挑剔的目光下,朝生只觉被剥光了全身衣物一样,像个货物似的被瞧着成色,几乎被忘掉的那种做奴隶时的卑怯感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缠了上来,让他手脚僵硬,全身都不可控制的颤抖着。
  与身体上的反应相对的却是他心里的恼怒厌恶和恨意。既恼怒厌恶栾浮秋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又恼怒厌恶自己这卑下的贱骨头。恨无能的自己,更恨故意在燕齐面前说这些话的栾浮秋。
  栾浮秋的心情却是好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如同被春风吹过一般的带上了明媚的笑意。
  然而那笑意也就不过维持了一瞬,他看着燕齐放在朝生肩上的那一只手,凤眸里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面上的神情更是难看至极。
  “你在乱说什么。”燕齐严肃了神色看着栾浮秋,“既然你来到了燕国,就不要再摆出那副无法无天的架势来,我府里的人不是可那些唯你是从的奴才。”
  听着这一番明显袒护朝生的话,栾浮秋猛然不可置信看向燕齐,眼里流露出几分受伤和脆弱,本来就有些苍白的唇瓣也紧抿的没了一丝血色。
  “呵。”栾浮秋忽的冷笑出声,目光移到正在呆看着燕齐的朝生身上,寸寸变冷,眼神中已隐约有了杀意。
  朝生眼神微闪,面上浮现出几分怯意,像是害怕栾浮秋一般向着燕齐身后躲了躲,手指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角,眼里全然不设防的依赖。
  栾浮秋放在朝生身上的目光已然就像是要飞出刀子一样,对上那双暗带挑衅意味的眼睛心中怒火顿时猛涨。他做事向来随性随心,当即手腕一抬,袖箭便要直冲朝生而去。
  然而飞出的袖箭未到朝生面门处便被燕齐拦了下来。
  一箭未成,栾浮秋接连又射出了两箭,但却都被燕齐给挡住了,甚至燕齐还身子一动将朝生完全挡在了身后,动作间满是相护的意味。
  “够了!”燕齐语气不耐,面上的神情是栾浮秋全然未曾见过的冷然,“栾浮秋,你若是不喜这里,完全可以离开,没人逼你留在这里。”
  “好。”栾浮秋点了点头,嘴角渐渐勾了起来,眼睛里却是没有丝毫笑意,“好啊。燕齐,你当真是好极了。”
  说罢长袖一甩便离开了房间。
  燕齐皱眉看着他明显带着怒意的背影远去,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低头看向面色有些苍白的朝生,燕齐像是安抚小孩子一般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他性子一向如此,说话没顾忌,刚才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朝生乖巧的点了点头,眸子有些享受的微微眯起,“朝生知道的。”
  燕齐看了一眼床上已经差不多收拾好的衣物,“你先下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朝生看了一眼他的神色,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便退下了。
  轻声缓步的走到门外合上房门之后,朝生动作停顿了片刻,眼中划过一抹暗色。
  公子的心情本是很好的,若非那个栾浮秋,又怎么被扰了兴致。
  北越皇帝又如何?如今的北越早已不是当年的霸主了,只要公子想,北越早晚也会如同南启一般被划入燕国的版图之下。
  更何况这样的性子,又如何能讨得了公子欢心?
  过客终究是过客而已,能长久陪伴在公子身边的还不是自己。
  另一边栾浮秋带着一身怒气回了房间,摔了一屋子的瓷器也未能消气。
  那贱种得意的模样一次次浮现在脑海中,引得他心中的怒火和戾气如翻滚的浪潮般阵阵汹涌上来。
  窗外日光渐盛又渐暗,散落到屋内投下片片暗影。
  明一守在外面见天色愈晚,试探性的敲了敲房门,未曾听到声音后便朝着屋内看了一眼,就见栾浮秋垂头坐在桌前,看不清神色。
  屋内遍地碎瓷,边缘连带着棱角无一不锋利,浓艳的色彩交织在一起在大片雪白的底色下却又透出一股惊人的美来。
  在门外踟蹰了半晌,明一抬脚带着些小心的踏进了门,见栾浮秋未曾说什么,他沉默地弯下腰逐一捡起了地上的碎瓷片。
  碎瓷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在静寂的房中清晰可闻,却是平白添了几分寂寥。
  “你说。”栾浮秋突然开口,“燕齐为什么如此护着那个贱种?”
  明一捡拾的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燕公子或许并非对朝生刻意相护,只是想让您……行事温和些而已。”
  栾浮秋眸光微动,侧头看向他。
  “燕公子心性良善,一向对弱者存着一份不忍之心,且又因其心软,对于弱者的示弱更是尤为不忍。”明一想到这几日听闻的有关朝生之事继续说道,“朝生身世悲戚,恰好是容易令燕公子心生动容之缘由,且在下观朝生对外性子柔软,尤其是对燕公子,更是多次示弱卖怜。而您行事好强,今日之事,燕公子难免会认为您以强凌弱。”
  明一说着看了眼栾浮秋的神色,见他面无异色,又继续说道:“陛下,属下虽对情爱之事知之甚少,但凡是人之间相处,总是要互相磨合的,至于相爱相守之人更是需多加包容,适时也要各退一步才好。”
  栾浮秋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是思量起来。
  以往他一味索取,只顾自己心意,好像并没有多加关注燕齐喜欢什么,所以如今落到此番局面,也算是自己咎由自取。
  莫非燕齐喜欢的朝生那样的?还是……只是对那贱种心软心怜。
  既然无计可施,不如……就此一试。
  日落月升,虽是不同的地域,月色却是相同的遍洒大地。
  前院不知为何忽然吵闹了起来,笑闹声伴着温言相劝声,传到四处声音渐弱直至消弭。同一府邸中,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栾浮秋站在院子前,安静的听着前院传过来的声音。
  听说今日是燕齐一个在军中的朋友成亲的日子,想必他也会很开心吧。
  欢欣展露笑颜的燕齐是什么模样来着?好像自从他们相见燕齐就没在自己面前欢愉过。
  栾浮秋垂下了眸子,眉眼间染上了片片光影的暗色。
  *
  第二日,燕齐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他皱着眉睁开眼,不适地揉了揉额角。
  宿醉后的头疼当真是不饶人,看来以后真是要少喝酒了。
  一直候在门外的朝生听着屋内的动静,转身向着厨房走去。
  燕齐在屋内洗漱完就看见朝生端着碗醒酒汤过来,心中一暖,“还是朝生贴心。”
  “公子昨夜又喝多了,总是如此可不好。”
  燕齐点了点他蹙在一起的眉,“小孩子家家的皱什么眉,当心变成老头子。”
  “公子!”朝生语气嗔怨。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真的会注意的,小管家婆。”
  栾浮秋走到门外时,这句带着无奈和纵容的话闯到他耳边,脚下的步子倏然一滞。
  凤眼中的酸涩和妒意一闪而过后,又恢复了来时的平静。
  不急,来日方长。
  房中的门大开着,门口的脚步声又半分没放轻,燕齐自然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
  抬头就看见了昨天气怒而去的人,先疑惑而上来的便是头疼。
  然而栾浮秋这次却出人意料的没直接进门,而是站在门前格外有礼貌的平静的询问,“我能跟你谈谈吗?”
  第49章
  燕齐着豁然跟昨天换了一副模样的燕齐,有些始料不及的眨了眨眼。愣了三息后,才点了点头,同时示意朝生先下去。
  朝生暗暗咬了咬牙,纵使心中百般不愿这人和公子单独相处,却也不得不退下。
  栾浮秋进入房中之后,屋内只剩下他与燕齐两人,守在门外的明一沉默的合上了房门。
  隔绝掉门外轻碎的声音后,屋子里归于寂静。
  燕齐坐到桌边倒了杯茶水,看着站在一旁直直看着自己的人,“不是要谈谈吗?谈什么。”
  栾浮秋克制的将目光从燕齐身上收回来,坐到他身旁的凳子上,哑涩的开口问道:“你……和那个朝生……”
  “嗯?我和朝生怎么了?”燕齐见他语气犹疑,半天说不出下文,没耐住性子侧头看他。
  栾浮秋见他面上坦然,只是单纯的疑惑,心立时就安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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