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只是没想到,随着宋时对女官开的口子,居然让世家将主意打到了女官身上。
听到霍二郎的条件,程嘉柔立刻就对之前流言所来的方向也有了猜测。
程嘉柔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霍二郎是对自己念念不忘。
甚至以当时的流言安排,对方甚至是可能想要试探的是宋时的婚事,只是龚敬力挺将宋时定为自己继承人以后,见没了攀附的希望,退而求其次的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科举素来有榜下捉婿,而如今有宋时的一力支持,女官本身也在朝堂之中表现不俗,各个部门都在缓慢而坚定的推动,比如琉球的嘉娜,刑部的周云,也有户部的程嘉柔,前途眼看一片大好。
有眼红诋毁的,自然也有想要攀附联姻的。
程嘉柔抬眼仔仔细细的将霍二郎打量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笑:“好!”
“我一介女流,身无长物,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秀才之女,既无显赫家世,又曾流放千里。既然霍家不计前嫌愿意求娶,我自然求之不得!”
霍二郎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快,刚要说什么,旁边的程德政已经是按耐不住了,低声骂了一句:“逆女,你在说的什么浑话,这么多年不见,你的礼教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哦,那我应该按礼数行事拒婚吗?”程嘉柔笑盈盈的看着程德政。
程德政被气的嘴唇发白,但是看了一眼旁边的已经快绷不住的霍二郎到底没说什么!
霍二郎一口将放在桌上的茶水喝完,嗤笑一声:“程大小姐陆姑娘,这杯茶再不喝,可就凉了。”
他刻意在程大小姐四个字上加了重音,然后将另一杯茶递给了程嘉柔。
程嘉柔看着那颜色微碧绿的茶汤,隐隐闻到一股腥气。
她看了一眼霍二郎:“霍家如此不放心我这么一个弱质女流吗?”
霍二郎不语,只是将茶杯继续递给她。
程嘉柔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的盯着霍二郎:“我可以喝,不过大婚当日,我必须看到我娘亲安然无恙的在场!”
霍二郎颌首:“我们是结亲,不是结仇。不过我们婚约定下之前,你还是不要出入摄政王府的好!”
“自然!”程嘉柔的手从腰间的燧发枪上松开,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将空空如也的茶杯丢到了桌子上。
随即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给房间里面的两人一点面子。
霍二郎看着程嘉柔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不悦。
程嘉柔的身世明了后,原本是绝对配不上霍家的门槛的。霍家虽然只是旁支,但是在霍国公家交出了大半的南方盐铁走私网络后,霍家这个旁支却以极快的速度又在朝廷上崛起,不仅在吏部站稳了脚跟,甚至就连都察院也有一席之地,出仕频频。
仅仅一年,霍家就
有全面复苏的迹象。
如果不是看着程嘉柔在朝堂上连胜三级,成为了户部最年轻的度支司主事,审核六部及地方财政奏销,尤其是盐场和漕运。霍家也不会找上门来重提婚事。
盐政,是曾经大魏的财政的支柱。
漕运,更是百万曹工衣食所系。
即使是宋时,也没有贸然在这两块上大动干戈,而是尽量维持其原有的运行方式,主查贪腐,清除积弊。
但是宋时一力推行的海运,极大的冲击了漕运,而钢铁被大规模收归国有,进行公私合营后。大家都知道,盐政也撑不了多久了。只是现在宋时忙着稳固海航,还没有时间抽出来处理盐政。
一旦等她空出余力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最应该大刀阔斧的地方。
霍家已经一退再退,盐政和漕运已经是他们世家为数不多还能勉强插手的行业了。
原本霍家是想要借用宋时,程德政之女的身份,直接毁掉她统帅海军的资格,但是没想到龚敬居然第一时间选择护住了宋时这个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儿。
相比掌握不住的宋时,程嘉柔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一个户部度支司主事,哪怕是不经意间泄露的政策消息,也足够霍家操控预算流向而获利了。
霍二郎喃喃道:“怪只怪,你牝鸡司晨,还偏爱运用女官。却不知道科举仕途才是煌煌正道。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只要嫁入了霍家,夫妻同罪,哪怕程嘉柔再怎么不愿,她也是霍家人!也只能为霍家办事……”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男人做主的!”
霍二郎与程德政相视一笑。
-
出了茶楼,程嘉柔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没有时间再犹豫,她转身又踏入了户部的办事处,将房门一关,将桌上的茶水灌入,然后使劲的用手指扣动喉咙催吐。
直到反复三次几乎呕血后,她才堪堪停止。
她定定的看着被翻出来的大魏漕运图,脑子复盘着这一年来霍家在朝中的崛起轨迹。
半响,程嘉柔狼狈的站起身,然后拿着文书掩护转进了隔壁刑部的办事处。
“怎么了?”还在刑部加班查阅卷宗的周云看着有些狼狈的程嘉柔,面上露出些许讶异。
程嘉柔一向最为重视仪容,极少失态。
周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狼狈。
程嘉柔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周姐姐,我有事情要求你……”
……
三天后,万寿宴上,鎏金蟠龙灯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原本极少出现在这种场面的龚敬也难得出面,恭贺新帝生辰。
宴会过半,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霍文彬突然上前,当着百官的面,将霍程两家的婚约之事搬上了台面,还拿出了一枚玉佩,直说是当年的订亲之物,当场请求新帝赐婚。
靖安帝若有所思的看着霍文彬一脸诚恳的样子,转头看向程嘉柔:“程爱卿,若如霍爱卿所言,今日也算双喜临门?”
程嘉柔一身紫色官袍,低眉顺目的坐在一旁,腰间银鱼符随着她的身体而轻颤。
龚敬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着眼前的这一系列闹剧,只觉得有些荒唐好笑,不过到底在京中历练多年,面上倒也没表现出来。
只是轻声道:“程大人在我永明城处事多年,倒是未曾听说,还与霍家有所联姻?”
程嘉柔微微一笑:“婚事当然是早年就定下的,承蒙霍家不弃,一诺千金,数年不改其志……”
朝中大臣有些好奇的看着程嘉柔,虽然女官当值数年,大家多少也都习惯了同朝为臣。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谈婚论嫁,却还是头一回。
也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大臣,即使是文臣后代之中也有些难有科举天赋的,哪怕现在吏员制度放宽了考核标准,只要识字就能获得一席之地,但是在大多数的文臣心中:科举才是真正为官之路的起点,如同思想钢印一样深深的烙印进了众文臣的心中。
而现在看来,倘若儿孙不争气,在仕途上的确无甚上进之路,但是能为他聘娶一位女官联姻,倒也未尝不可。
就像大多数人所想的那样,女人到底只是女人。
她们从政,没有家族支撑,没有朝中人脉支持,出身清白,根基接近于无,是宋时选中她们的理由。在盘根错节的腐朽朝廷,只有新生的力量才能冲淡那遍布朝野的腐败。
而她们的出身就导致只能被动的依赖摄政王一系的势力,做宋时手中最为锋利的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如果能将这把刀夺过来,为自己所用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可是流传千年的女戒守则,只要对方嫁入了自己家中,还怕对方不向着自己吗?
哪怕是之前最为反对女官制度的文臣也反应过来了。
即使不想借助女官的能力,只要将人娶了回去,仅凭些后琐事也能消磨掉不少精力了。如果怀孕生子,就此辞职也未尝不可,这职务不就又能空出来了。
毕竟男人可是不会因为怀孕生子而耽误处理政事的时间。
只是之前很少有正经官家出身的人,将主意打到了女官身上,如今有霍家出头,其他人也纷纷回过味来了。
程嘉柔面对众人或打量,或审视的目光,脸上却没有一丝少女的羞涩,反而淡定的像是在太和殿进行财政审议。
龚敬
没再说什么,毕竟早年宋时就已经定下,女官可自由婚嫁之事。
他如果多加问询,反而不美。
只是程嘉柔作为宋时在朝中的左膀右臂,而霍家作为盐政与漕运上都有着大量关系网的世家。她的婚事牵扯的不仅仅是她个人的选择,也会影响到宋时的决策。
一旦她嫁入霍家,龚敬必然不可能继续让她待在户部了……
他目光幽幽的看向一脸兴趣盎然的新帝,心中深深的叹息一声。
“即是如此,霍爱卿与程爱卿皆为国栋梁,当结秦晋之好,不如就让我亲自写下婚书……”靖安帝突然击掌,数名太监宫女拿着文房四宝和圣旨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