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佟家这些年来,卯足劲想将佟氏女送到时儿身边,幸亏这孩子沉稳,不为所动。
四个年长阿哥中,时儿少年老成,无论容貌还是脾气秉性,与他最为酷似。
也许昀儿或弘历在佟家日积月累的口蜜腹剑中,会一招不慎,但唯独时儿,定不会让他失望。
紫禁城乾西阿哥所内。
三阿哥弘时送十岁的十六叔胤禄与八岁的十七叔胤礼一道下学。
他比两位小皇叔还年长。
原本十六叔和十
七叔是四弟弘历照顾的,四弟这几日染了风寒,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两个顽皮的小皇叔一道进学。
此时顽皮的十六叔夺了十七叔的毛笔,性子温吞的十七叔抓住他的袖子喃喃:“小侄儿,你十六叔又欺负我,呜呜呜。”
弘时无奈低头摸摸十七叔的脑袋。
他一个眼神,身边的奴才就哄着十六叔将毛笔还给哭鼻子的十七叔。
“爷,景仁宫贵妃娘娘请您过去用膳。”三阿哥的心腹奴才苏德海躬身道。
“嗯,你将爷的十六叔和十七叔送回阿哥所。”
弘时转身踱步往景仁宫走去,阿玛交代过,对佟家需防备着,更需物尽其用。
凭心而论,佟家人待他极好。
有佟贵妃在紫禁城内嘘寒问暖,他在紫禁城里过的如鱼得水,大哥和二哥四弟都羡慕他。
只是...弘时无奈叹气。
佟家近来的意图太过明显,每回去景仁宫请安用膳,定有那两位与他年纪相仿的表妹陪膳。
佟家无疑是在惦记他嫡福晋之位。
弘时谨记阿玛教诲,对佟氏女敬而远之。
行至延禧宫夹道,眼前赫然出现明黄御撵,弘时毕恭毕敬退到宫墙下,匍匐在地:“孙儿弘时,给皇玛法请安。”
康熙帝端坐于御撵之上,微颔首:“时儿,天气这般炎热,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回皇玛法,景仁宫娘娘召见孙儿。”
“哦。”康熙帝唇角的笑容僵硬一瞬:“且去吧。”
“孙儿遵旨。”弘时跪在地上,目送皇玛法御驾离开。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皇玛法似乎不喜欢他,皇玛法最喜欢毓庆宫那两位堂兄,甚至对他的四弟弘历都颇为喜爱,为何唯独不喜他?
许是他多心了,明日回去与阿玛再说说此事,阿玛素来敏锐,定会给出真知灼见。
弘时在奴才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离开。
来到景仁宫内,两位花容月貌的佟家表妹翩跹而来。
弘时正欲垂眸回避,忽而瞧见正殿门边站着个穿耦合旗装的少女。
那少女木讷杵在那,见他看过来,少女竟瑟缩的往廊柱后躲闪。
许是处心积虑讨好他,那少女脸上的妆容艳俗不堪,弘时看的难受,垂眸回避。
“毓琇给三表哥请安。”
“毓珍给三表哥请安,三表哥,天热,您快些进殿说话。”
弘时礼貌颔首,正欲拔步往正殿走去,忽而听到一声惊呼。
循声望去,却见那木讷少女正被佟贵妃豢养的松狮犬追逐,吓得脚下的花盆底鞋都掉了,旗头都歪了。
此时那少女竟趴在地上,抓住凶悍的松狮犬,一口咬住它的脖子。
松狮犬痛苦呜咽着。
“佟毓琳,不得造次,三表哥息怒,她是奴才伯父岳兴阿之女,初回京城,尚对宫廷礼仪不熟悉。”
岳兴阿是隆科多发妻独子,因隆科多宠妾灭妻,甚至将发妻赫舍里氏做成人彘,岳兴阿与隆科多父子素来不和。
岳兴阿成年后,就主动请缨外放江南,听说上个月才刚调回京中。
听闻岳兴阿娶的是汉军旗江南闺秀,难怪三表妹身上带着温婉的书卷气,全不似另外两个表妹这般谄媚。
只是,她似乎骨子里却带着娟狂飞扬,怎么会有女子不顾仪态与狗对咬。
松狮犬被咬的哀嚎,倏尔她仰头怒目圆睁,杏眼盈满凶狠。
弘时英眉微挑,小狐狸终于藏不住飞扬跋扈的真面目。原形毕露了。
佟毓琳一抬眸,撞入一双染着笑意的墨眸,登时吓得垂眸,再抬眸之时,眸中温柔如水,宛若江南蒙蒙烟雨。
弘时莞尔,小狐狸还真能装。
他随手取出帕子,折腰递给满嘴狗毛的少女,见少女还在傻乎乎发愣,他忍不住扬唇浅笑:“三表妹莫非要让表兄为你擦?”
佟毓琳仰头看向那位丰神俊朗的表哥,只觉得他是洪水猛兽,额娘说了,越好看的男人越不忠诚,绝不能靠近。
“多谢三表哥。”她并未接过帕子,而是取下压襟上的绣帕子擦嘴。
弘时莫名涌出恼怒,将帕子塞到她手里,转身离去。
“三表哥,毓琇亲手做了您喜欢吃的苏造肉,您请尝尝看。”
“三表哥,毓珍为您做了紫苏饮,盛夏酷暑用些紫苏饮正好。”
“有劳二位表妹。”弘时眼角余光投向那位装淑女的三表妹,好奇她又为他做了什么。
佟毓琳满嘴都是狗毛,跑到红墙边捂着嘴角干呕,却想起她身在紫禁城里,阿玛说紫禁城连哭和笑都是逾矩的。
不成,得忍住。
佟毓琳瞪圆眼睛,痛苦的拍着心口,强压下恶心。
“格格,您快些润润口。”贴身丫鬟秋月端来一盏茶。
佟毓琳灌下一大口茶,这才缓过神来。
早知道今儿两位堂姐带她入宫并非是来给姑婆佟贵妃请安,而是来给三阿哥献媚,打死她都不会踏入紫禁城半步。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提早给自己画了俗气显老的浓妆。
佟毓琳犹豫片刻,决定先开溜,于是施施然踏入正殿内。
佟贵妃在三阿哥的搀扶下,正准备入座,冷眼瞧见那没规矩的侄孙女款款而来,嘴角的笑容凝滞一瞬。
佟毓琳岂会瞧不见贵妃变了脸色,她硬着头皮曲膝请安:“贵妃娘娘,奴才已进宫请安多时,还需回去与阿玛出门应酬,先行告退。”
“好,回去待本宫向你玛法问好。”
“是。”佟毓琳不卑不亢,躬身却步离开。
正坐在两位殷勤表妹中间的弘时抬眸看一眼那道纤匀背影,原来她只是来请安的。
若是换成别的贵女,此时早就处心积虑落座与他共膳,她倒是清高。
心底没来由的恼怒。
不动声色与贵妃和两位聒噪的表妹用膳之后,他径直入了回王府的马车,离开紫禁城。
明日中秋,在紫禁城内进学的皇子皇孙们吃过午膳,即可归家休息一日。
马车内闷热至极,冰盆都无法带来凉意,他热得解开衣襟盘扣,掀开马车窗帘子,忽而目光落在一处路边面摊。
唇角勾起,那位说要回去应酬的三表妹,正与两个奴婢坐在桌前,她面前放着个比她脸庞还大的海碗,海碗底下还压着四个空碗。
啧..没想到她看似纤弱,竟这般饕餮食量。
“停下,去买碗牛肉面。多放些白菜叶。”
“苏德海,进来伺候。”弘时想起苏德海这奴才方才在她面前露过脸。
“郑宝山,你去。”
“是。”三阿哥身边的副管事太监郑宝山拔步去买面。
此时佟毓琳已然将第五碗牛肉面吃光:“哎,这面真好吃,难怪人都说京城富贵迷人眼,连面都比海宁的好吃。”
“格格,南边喜大米做的食物,北边的麦子比南边的好,做出来的面自然也比南边的筋道弹牙。”
小丫鬟笑道。
“其实啊..吃饭得看与谁一起吃,若与讨厌之人一块用膳,即便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
佟毓琳取帕子擦拭满头的汗。
天气炎热,脸上的脂粉早就化开,糊着肌肤着实难受。
她起身往一旁的水桶走去,舀取一瓢水,当即将今日处心积虑画的丑八怪猴屁股擦干净。
洗净铅华,不施粉黛的清丽出尘面庞展露在人前,几名年轻的书生摇扇间,忍不住侧目。
马车内,弘时恼怒攥紧茶盏,面色铁青。
她口中讨厌之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很好,她画那丑陋艳俗的妆容原来不是为讨好他,而是担心他会瞧上她。
哼!当真以为她是什么天姿国色,他会为她神魂颠倒?
弘时怒不可遏收回视线。
“那旗女真美,你瞧瞧她的小脸蛋水蛇腰,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尤物,这般柳腰丰。乳的女子在床榻上折腾定销魂至极。”
两个摇扇的浪荡子低声说着荤话,从马车旁走过。
弘时面露阴鸷,正要唤奴才掌帼那两个浪荡子,忽而瞧见那人抓着扫帚柳眉倒竖。
“你们方才说什么呢!混账玩意!你丫脸上挂的是喷粪的玩意吗?狗东西!”
小狐狸张牙舞爪,抡起扫帚打在登徒子身上,力道之大,扫帚都被打散了,碎竹枝都飞溅入马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