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她尴尬垂眸:“张二公子,我不喜欢您为我做什么,我不想连累你,我只想为我娘鸣冤叫屈,拿回我娘的嫁妆。”
  “四娘,你娘的嫁妆几乎都加进你的嫁妆单里,早年间在你我定亲之时,她就将嫁妆单子送到我家,我..我央着我爹娘,给你家回了双份聘礼,只是..没来得及送来,你若要嫁妆,那些都给你。”
  张廷玉怅然若失,他每年都来吕家拜年,每年都会住在玄武湖畔的别院里,别院库房是他的禁忌之地。
  那库房内藏着给四娘的聘礼,还有一顶他参与制作的万工花轿。
  他每年都会躲在那库房
  内几日,亲自擦拭一遍那些积灰的聘礼,他本打算临死前,将那些聘礼烧掉,带着聘礼在阴曹地府再与挚爱结发为夫妻。
  吕云黛愕然看向张廷玉含情脉脉的眼神,心里却在冷笑,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娶妻生子之后,又背着妻儿对她深情款款。
  “张二公子,你还是快去寻妻儿吧,别让她们等得着急。”吕云黛语气平静,缓缓道。
  张廷玉顿觉如遭雷击,他目露沉痛,缓缓垂下脑袋:“好。”
  目送失魂落魄的张廷玉离开,吕云黛盯着膝盖上那方鸽灰帕子,默默良久。
  处理好伤口之后,她独自来到前厅内,此时已然高朋满座。
  众人眼见一眉目如画的绝色佳人款款而来,或惊艳或垂涎,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吕云黛不卑不亢,款款走到主桌落座。
  膝盖上的伤势愈发不对劲,她步伐都忍不住开始虚浮,但无论如何,她今日必须撑过及笄礼,绝不能让吕四娘在及笄礼上丢人现眼。
  吕观稼与姚氏啰嗦许久,才唤她起身插簪挽发。
  “四娘,今日你及笄礼,你嫡母为你插簪挽发。”
  吕云黛却将目光投向门口,此时锦春搀扶着锦衣华服的娘亲入内。
  娘亲手中攥着一支镶嵌珠花的烧蓝宝石发簪。
  娘亲此刻不吵不闹,落落大方走到台上。
  她笑着搀扶着娘亲,冷冷看向吕观稼:“我有娘,为何要旁人插簪?”
  吕云黛垂首:“娘,请为女儿挽发插簪。”
  “我的四娘,娘的掌上明珠,终于长大了。”吕夫人喃喃着为女儿挽发插簪。
  “衡臣,衡臣啊,衡臣..”吕夫人惊呼道。
  吕夫人焦急逡巡四周,目光落在张廷玉身上,她忽而急步冲到张廷玉面前,一把挽起他的手掌。
  “衡臣,四娘及笄了,你快些来娶她回去,带她走啊,衡臣...”
  “娘,乖些,您快回去歇息。”吕云黛冲到娘亲身侧,却被她抓住手掌,将她的手掌与张廷玉的手掌交握在一起。
  吕云黛只觉得心口猛地咚一声,继而脑子里针扎似的剧痛传来。
  摇摇欲坠间,她的手掌倏然被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把推开:“放开我爹。”
  那小男孩的眉眼与张廷玉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的嫡长子张若霭。
  “若霭,休得无礼。”张廷玉板起脸训斥。
  “若霭...若霭...”吕云黛控制不住失魂落魄,呢喃着这个名字。
  脑子里出现一道清越的少年声音:“芸儿,今后我们的孩子就叫若霭可好?云集若霭,冰壶玉衡。”
  “衡臣哥哥不知羞!”娇柔清稚的女子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好疼啊,为何心口疼得让她窒息,那酸楚的疼溢出心口,她只觉喉痛一阵腥甜。
  吕云黛强压下不适,垂眸不敢去看张廷玉。
  “家主,有贵客驾临。”此时吕府大管家火急火燎前来,眸中满是雀跃,低声对家主与夫人细语。
  也不知是谁大驾光临,吕观稼与姚氏俱是受宠若惊,吕观稼更是急步而出,令仆从立即打开中门迎接贵客。
  一群太监鱼贯入内,拽着看不到头的步障隔绝宾客视线。
  一丈高的步障将满室宾客与主桌隔开,吕云黛瞧见那步障用的是紫丝,步障镶边绣着四爪蟒。
  皇族?没想到吕家竟能在女儿及笄礼上,请来皇族子弟增辉。
  可恶,有皇族子弟在吕家身后撑腰,即便她入京敲登闻鼓都无济于事。
  吕云黛难受扶额,一抬眸,却瞧见熟悉的清俊挺拔身影,他素来低调内敛,从不曾如今日这般铺张奢靡。
  他定是来为她撑腰的,吕云黛心生欢喜,却又忧心忡忡。
  为何他面容如此憔悴?甚至还在掩唇咳嗽,他病了!
  亲王非诏不得离开京城,他到底怎么来江南的?
  他与她几乎前后脚抵达江南,不用猜都知道他星夜兼程赶来的,眼下都有疲惫的乌青。
  鼻子一酸,吕云黛感动的低头忍泪。
  “臣翰林院编修吕观稼携阖府恭迎雍亲王,王爷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吕观稼简直受宠若惊,吕家人全都匍匐在四爷的脚下。
  步障外也传来山呼般的千岁。
  吕云黛瞧着满地的头顶,曲膝准备下跪,却被四爷身边的苏培盛亲自搀扶:“吕四姑娘免礼。”
  “臣女敬谢王爷隆恩。”
  “哎呦,吕大人,王驾恰好路过此地,听闻衡臣大人在此,又听闻吕大人掌上明珠今日及笄礼,特不起自来,庆贺吕姑娘及笄。”
  衡臣早年间曾是雍亲王的伴读哈哈珠子,原是托了张衡臣的福,雍亲王才会大驾光临。
  吕观稼感激的看向跪在身侧的张衡臣。
  “微臣惶恐,叩谢王爷恩典。”
  张廷玉亦是受宠若惊,其实这些年,他与心机深沉的雍亲王渐行渐远,反而与贤明宽和的八爷走得更近些。
  “哎呦这位就是吕家今日及笄的姑娘吧,这是王爷赐的及笄金簪。”苏培盛说话间,将那支象征权贵专用的内务府官造华簪插在暗六发髻上。
  “臣女叩谢王爷赏赐。”吕云黛正准备下跪,却被苏培盛再次伸手搀扶,不准她下跪。
  “王爷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请上座喝一杯薄酒。”
  “嗯。”胤禛面上无甚表情,在众人簇拥下,雍容雅步坐在主桌主位。
  吕五姑娘偷眼瞧见那金质玉相气宇轩昂的雍亲王殿下,忍不住脸颊绯红,世间怎会有如此谪仙姿容的美男子。
  只恨爹娘早已将她许婚海宁陈家,只恨她家并非汉军旗,只是民籍,否则她也要入宫选秀女,定会有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与龙章凤姿的雍亲王相比,她的未婚夫愈发泯然众人。
  亏她瞎了眼,从前还觉得未婚夫陈邦宴是人中龙凤,可与真正的皇族龙子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一会轮到她挽发插簪,雍亲王定也会赐簪于她,吕五娘满心雀跃,一颗芳心突突直跳。
  四爷被陈家有官职的子弟围在当中,吕观稼与张廷玉侍立在四爷两侧端茶递水,压根没资格落座。
  吕家一众女眷与无功名的嫡系子弟更是只能挪到隔壁座,亦是只能站着侍奉亲王殿下。
  随着苏培盛一声嘹亮的赐座,吕云黛扶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缓缓落座。
  再忍忍,待五娘及笄礼结束,她就能回去歇息了。
  此时吕五娘满心欢喜的站在花团锦簇的华台之上,忍不住偷眼看向那位尊贵的雍亲王。
  却愕然发现雍亲王只低头浅酌,而他身后的太监也只是袖手垂眸,并没有任何赐簪的意思。
  正在主持女儿及笄礼的姚氏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察觉到雍亲王并无赐簪念头,她将准备好的簪子插在五娘发髻之上。
  吕五娘年岁尚小,尚且收不住情绪,此时眸中含泪,垂首回到四娘身边落座。
  看到四娘发髻上的簪子,五娘垂眸,压下嫉妒之色。
  此时惊闻雍亲王即将下榻在吕家的南园内,五娘登时两眼发光。
  此刻吕云黛看东西都有重影了,她难受的支腮强撑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似乎瞧见四爷被人簇拥着朝她走来,吕云黛下意识站起身,朝着四爷张开双臂,好难受,想抱他。
  倏地,她脑子里一阵摧枯拉朽的剧痛,潮水般的陌生记忆涌入脑海里。
  呱呱坠地的女婴在温婉女子怀里好奇张望,清俊温煦的少年抱着她摘酸杏吃。
  严肃板正的爹爹因她背错诗,而用两尺长的戒尺打她手心,她疼得哭着喊娘亲。
  窒息的溺死感扼住她的喉咙,她看见姚氏狰狞的脸,姚氏身边还站着个与她一般大小的女孩,是谁?
  此时那少女取来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她脑袋上,好疼...
  “六娘,继续砸,砸死她。你就能嫁与衡臣为妻。”姚氏催促道。
  六娘?原来是张廷玉的发妻姚六娘。
  原来她就是吕四娘,年幼时就穿到吕家,睁眼看
  到的第一个人,是七岁的张廷玉。
  她的祖父吕留良满眼笑意,将软乎乎的她抱给张廷玉:“衡臣呐,今日开始,四娘就是你的未婚妻了,你需好好保护她一辈子,可好?待四娘及笄,她就嫁给你,与你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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