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世间没什么能彻底击垮她,除了穷。
  她年初二到红螺寺财神殿长跪,虔诚求得..下下签,签文翻译过来的意思,说她今年会永失所爱。
  她藏在棺材里的全部家当还真应验,被烧得精光,她痛心疾首,还真是永失所爱!
  天杀的,她一夜间失去五万七千九百二十一两挚爱,外加一匣子上等明珠和点翠饰物,都是她的真爱啊呜呜呜呜....
  “是仆从!”胤禛沉声纠正。
  “啊?都一样。”吕云黛没料到四爷如此揪细。
  “不学无术!你尚未许婚,又无亲属,何来家眷?”
  “奴才错了,是仆从,仆从,您教训得是。”吕云黛愈发嫌弃四爷病态到极端的掌控欲。
  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板起脸来,义正言辞教训她。
  休沐第三日,不开心,挨骂了。
  吕云黛气窒,她怎么连休沐都逃不开四爷!
  她蜷缩在牛车生闷气,痛定思痛,决定临时修改路线,却还是忍不住将蛇蛇小雍派去保护四爷。
  “喂喂喂,春天都过去了,你别骚了,带上你的姘头们,去保护我主子。”
  这年头真是世态炎凉,连蛇都有姘头,而她,春宫理论图倒是一套一套,实战经验却为零。
  都说江南好风光,十里秦淮纸醉金迷,她正好趁机去寻个俊俏干净的小倌开开荤。
  她对男女之爱心如止水,但还没绝欲,食色性也,她可不委屈自己。
  想起开荤,她不免捏紧空瘪的荷包,开荤也要银子。
  嫖资可不敢找四爷报销,他定会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她不知羞。
  “不知羞~”吕云黛摊手,学着四爷的语气,阴阳怪气。
  心存到江南开荤的梦想,她当即从包袱内翻出一身天水碧色马面裙换上,又细心挽发,涂脂抹粉。
  “大叔,天擦黑咱去云集镇酒肆瞧瞧?您拉二胡我卖唱,赚得银钱我们五五分如何?”
  她发髻上扎着碎花头巾,挎小竹篮钻进满山遍野烂漫山花丛中,笑得肆意明媚。
  “你这花束倒是别致有趣。”
  “瞎摘的,石竹花、芝樱、粉黛乱子草、千日红还有凤仙花搭配成花束,一会还能顺便卖花儿。”
  吕云黛鬓边簪一朵半开粉紫芝樱,坐在牛车上晃脚。
  杀人比卖唱来钱快,但她着实不想在休沐之时动刀子,更不想动脑子。
  她只想放空自己,当个天生地养的闲人。
  “一会唱什么叫好又叫座?”
  “就唱前明朝冯梦龙先生的《挂枝儿》吧,京城酒肆里的簪花娘和卖唱女都爱唱。”
  “成,我且练练。”吕云黛捏起嗓子,吟出娇媚唱腔。
  “是谁人把奴的窗来舔破。眉儿来眼儿去。暗送秋波。俺怎肯把你的恩情负。欲要搂抱你。只为人眼多。我看我的乖亲也。乖亲又看着我。”
  “兴来时。正遇我乖亲过。心中喜。来得巧。这等着意哥。恨不得搂抱你在怀中坐。叫你怕人听见。扯你又人眼多。看定了冤家也。性急杀了我。”
  .....
  胤禛在马车内处理刑部积压的奏疏,倏然从马车窗户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一眼就认出是暗六的傻蛇,此时暗一也发现蛇,胤禛眼神一扫,暗一收刀。
  小雍钻入马车内,盘在冰盆边,昂起头,盯着主人的主人瞧。
  他可真俊啊,若主人能和他交。配。,生下的人蛋,不是,生下的人崽子一定很俊俏。
  傻主人!还辛辛苦苦赚银子去嫖,眼前就有现成的美男,说不定不花银子还能白嫖,嫖他啊,真是骑马找驴,本末倒置。
  它正在歪着脑袋出神,脑袋上挨了一笔管,小雍回过神,钻进冰盆内洗干净自己,这才跐溜钻到美男主人怀里,瞪大眼睛偷看他在写什么,回头给主人通风报信。
  此时鸿宾楼内,食客们被一个容貌秀美村姑吟唱的清婉曲调吸引。
  “俏冤家。人面前瞧奴怎地,教我禁持一会。你的意儿我岂不晓。自心里。自家知。”
  吕云黛扭着腰肢,莲步轻移,香纱拂面,周旋于狂蜂浪蝶间。
  偶尔被登徒子掐一把细腰,她笑眼盈盈压下满腔杀意,转头用纱巾勾住他的脖子,逼着他给赏钱。
  “俏冤家。想煞我,今日方来到。喜孜孜。连衣儿搂抱着。你浑身上下都堆俏。搂一搂愁都散。抱一抱闷都消。便不得共枕同床也。我跟前站站儿也是......”
  她的歌声刹住,只因看见四爷登阶而来。
  花篮内还剩下一束野花,她决定坑四爷银子。
  他在人前素来温文尔雅,涵养端方,定不会拒绝她。
  吕云黛扭着腰,款款来到四爷跟前:“公子,买一束花可好?二十文就能得到比我还娇的花儿,这些都是药花,买回去不仅好看,还好吃。”
  吕云黛本想叼着一朵花凑到四爷唇边,却被他冷冽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她乖乖挎着花篮开溜。
  “明日开始,待在爷身边,不准再丢人现眼。”胤禛恼怒扯下她挽起的水袖,将她露出半截的莹白胳膊遮挡得严严实实。
  “主子,奴才在休沐,休沐时间是奴才的私人时间。”吕云黛闪身躲到一旁。
  “奴才告退。”转身之际,她将花束塞到四爷手中,转身溜之大吉。
  与大叔回到牛车,她坐在牛车上算银子。
  “大叔,今儿赚了六百二十文,给你三百一十文。”
  “哎呀这多啊!多谢姑娘了。”老汉将铜板塞到行囊藏好。
  走走停停间,第五日,吕云黛与牛车大叔在保定府南郊道别。
  她捏着沿途赚来的二十五两碎银,站在渡头边,仰头看奢华的三层楼船。
  攥紧碎银,她拔步来到渡头边上的野渡口,十几艘狭小乌篷船正停靠在野渡边。
  吕云黛逡巡一周,拔步来到一艘半旧的乌篷船前。
  “船家,乌篷船卖吗?十五两,我不讲价。”吕云黛将掌心碎银子摊开,递到豁牙老船夫面前。
  老船夫正抱着生病的孙女喂药,小姑娘面颊凹陷枯黄,肚子却出奇的大。
  “您方才说多少?”老船夫激动地站起身来,攥在手中的药碗颤抖间,汤药都撒一地。
  “姑娘,买我的,我的乌篷船比他新,我只要十三两。”
  一旁的年轻船夫激动拍着自己的船。
  “我我我,我只收十二两。”一个矮胖的船夫两眼放光,今儿遇到个傻子,簇新的乌篷船顶多六两银子。
  “就买你的。”吕云黛将银子塞给老船夫。
  她踱步走到奄奄一息的小姑娘面前,将小家伙抱在怀里:“今后从河中捞起的鱼虾记得煮熟,一定撒点盐,再丢点野菜一起煮,别贪鲜吃鱼生。”
  “走吧,我再多出五两,你送我去江南。”
  “多谢姑娘。”老船夫低头抹泪。
  吕云黛抱着得肝吸虫病的小姑娘入船舱内,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塞到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口中。
  “老大叔,你记住别贪鲜吃鱼生,鱼虾得煮熟,记得撒盐。”
  在江南用淮盐,一斤在十五文钱左右,不算贵,按理说穷人也能吃得起盐,不像川陕,一斤盐五六十文。
  可当吕云黛看到老船夫取出的盐罐子内满是青灰的粗盐,登时蹙眉。
  两淮的盐务素来是肥缺,底层百姓竟只能吃粗制滥造的私盐,还真是匪夷所思,也不知是京中哪位丧尽天良权贵造的孽。
  此时小姑娘倏然痛苦呜咽起来,吕云黛将小家伙抱到船尾,拍着她后背催吐。
  一团团红虫随着呕吐物被吐出,在江面上蠕动片刻,顷刻间就被浮出水面的肥硕鱼儿吞噬。
  “老大叔,抱着你孙女回去吧,让她卧床歇息两日,我自己去江南。”
  “记得多吃蔬菜瓜果,打到鱼就换蔬菜鸡蛋,鱼虾要煮熟,一定要放盐。”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老船夫知道今日遇到善人,感激涕零跪下谢恩。
  吕云黛摆摆手,亲自撑篙,将老船夫祖孙二人送到岸边。
  撑篙于碧波万顷的江面,凉风习习。
  她取出船舱内的渔网撒下,不多时就捞起一网鱼虾来。
  刚打捞上来的鱼虾不用放油,燃起小火炉用铁锅一煎,再撒点盐,吃的就是原汁原味的江鲜。
  此时一艘三层高的奢华楼船劈波斩浪而来。
  吕云黛的小乌篷船难经风浪,左右颠簸摇晃个不停。
  她扶紧船沿,赶忙按住铁锅,就怕快煎熟的鱼儿翻锅。
  熔金落日顷刻间被一束阴影笼罩,她仰头看向停在一侧的楼船。
  “六子,干嘛呢?”苏培盛丢下一颗花生。
  “煎鱼呢,苏哥哥帮拿把小葱。”吕云黛接住花生。
  “等着。”苏培盛拧身去船舱内的厨房,盏茶的功夫,拎着两个大篮子丢下。
  “哎吆哎吆,苏哥哥真是活菩萨啊!”吕云黛眉开眼笑,盯着菜篮里烤熟的鸭子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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