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 第131节
“……表,妹。”
两个字的称呼,艰难晦涩地从口中说出。
如同一句咒语,拉扯出心底尘封已久的渴盼。
萧芫上前一步,凝视着他手中玉佩,开口要说什么。
余光里琉璃塔辉芒愈盛,混着纷纷雪花幻化出斑斓五彩,似乎有腥甜的气味沁入鼻息。
于是开口的话成了低咳,映入瞳孔的光亮弥散模糊,甚至还未来得及感觉到什么,便坠入了一片混沌。
连耳中听到的,唤她的声音,都破碎成了辨识不清的音节。
只觉得熟悉,觉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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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呢?
为什么,要怕?
感知里的自己,渐渐变得无比轻盈,随风向上。
某一刻,被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拉下来。
“禀陛下,萧娘子此症,并非心疾骤发,而是中毒之兆。”
中毒?这是……
迷离的光影聚拢,描绘出精美奢华的大殿,和大殿里侧,那一抹高大阴郁的身影。
他向来肃正威压,墨金龙袍无论何时何地都一丝不苟,可是此时,却凌乱不堪,衣袖襟前,似还有些脏污血迹。
念随心动,下一刻,萧芫看到了他的面容。
刹那,脑中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他为何,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她几乎,有些不敢认他。
好似暴怒绝望的猛兽,通红的眸中只余歇斯底里。
可是此刻,听见老太医的这句话,一切鲜明涌动的情绪倏然沉下来,发灰发暗。
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身子在不稳地晃,脊背弯下,近乎佝偻。
声线沉抑,字字嘶哑,“是,母后所中之毒?”
老太医行了一礼,低垂的眼中亦有沉痛哀伤。
“不错。”
“皇太后中毒已深,骤发以至无力回天,萧娘子摄入不多,因此今日方毒发。可此毒毒性霸道,一旦入侵心脉便再无转圜余地,微臣只能尽力……”
“陛下切记,莫要再惹娘子心绪大动,娘子要做什么,多顺着依着些……”
后头的话,萧芫听不清了,她麻木地将目光转过去,随着李晁的步伐,荡开层层纱幔,望到了床榻上昏睡的自己。
前世姑母去世之前,她伴在姑母身边的每一段时光,都清晰在眼前划过。
姑母身子不好,总是要用汤药,她每日伺候在旁,亲自尝药。
一日三顿,从春到冬,日日不落。
下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又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如此隐秘,甫一发现,便是回天乏力。
……
日升日落,床榻上昏睡的人渐渐醒来,但每日伴在床边的身影,却不知何时,再看不见。
萧芫有些疑惑,直到看到床上的她拉着丹屏的手,询问姑母在何处,问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要喝药。
眸中懵懂不似作假,是真的,将之前发生的事都忘了。
泛黄的回忆渐渐浮起。
前世,她只记得,某一日醒来时突闻姑母薨逝的噩耗,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一直到后来的求问无门,不得不接受。
从始至终,不曾见过李晁一面。
连心疾,也只知是悲痛过度所致。
从前不知自己有遗忘的记忆,后来知道了,又不明白为什么会遗忘。
原来,一切的起点,是在此处。
第111章 知晓
有雪花飞舞, 透过萧芫的躯体,打着旋儿越飘越远。
还有些落在窗棂,湿润了几缕发丝。
萧芫弯腰去拾, 却只能看着发丝从眼前溜走。
也看着衣衫不整的梦中人,不顾一切地从大殿闯出去,融入望不到尽头的空茫。
心底尘封的记忆一寸寸明晰。
前世,姑母薨逝时, 她自责不已,认为是自己伺候不周、防备不严之过, 一心只想着赎罪。
为自己寻了处荒凉的废宫,是绝望,也是懦弱。
却那么坚决。
第一次毒发,便是被他从废宫带离,听到岳家全军覆没的消息时。
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再醒来时, 或许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承受不住,也或许是因着中毒, 她忘记了最痛苦的记忆。
及此, 思维兀然驻足、凝滞,仿佛撞到了一片观音掌,来不及防备, 便被密布的刺扎了个通透。
心撕裂一般地疼,想哭,却因是在梦中, 怎么也哭不出来。
于是情绪堵在胸口, 堵得快要喘不过气。
只是过往,尚且这般难过, 前世的她身在其中,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呢。
要接受的,并非仅仅是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更是一张铺天大网之下,无尽的悔恨。
前世姑母临死之前,先是从王夫人处,得知了先帝与萧正清曾经的背叛。
之后,还得在因黔方惨案四分五裂的朝堂上,殚精竭虑地应对露出爪牙的乾武势力。
同时,朝野流言肆起,将一心护国的岳伯伯和姑母绑到一起,如此的“风流韵事”,守旧派怎么可能放过。
甚至皇权,都因此岌岌可危。
更别提边关本就备受北戎和乾武军侵扰,猝不及防之下正节节败退。
家国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一个比一个严重,哪一个都离不开姑母操劳,可姑母的身子……
萧芫兀然闭上双眸。
姑母的身子不好,正是调养的关键时候,可这么多事,动辄攸关家国性命,又哪里留得出空隙静养。
岳家的全军覆没,更是致命一击。
那些补药,还被下了毒。
姑母最后的时候,应当知晓了,是否……
是否叮嘱过李晁,要他,不要告诉她。
所以她遗忘之后,他才一次面都不肯露,才一直一直瞒着她。
就任由她误解,任由临死之前,都因此,存了几分怨恨。
她至死不忘姑母,盼着能在地下与姑母相见,可是,他呢?
萧芫泣不成声。
还有之后。
她忘了姑母薨逝后的记忆,在满目素缟的慈宁宫中,哭着求着问姑母身在何处,她只想陪着姑母,无论生死。
仿佛,回到了遗忘之前,如同一个轮回。
最后被圈在那一室暖溺,圈在陌生的床榻上时,她哭着问他,问,是不是,还在怪她?
那时候,她该是记起了。
可记起的时间好短暂,短暂到出了一次宫,就回到了原点。
她怪他骗她,怪他说带她去见姑母,却还是领她回了宫。
她见不到姑母最后一面,连在姑母灵前陪伴都做不到,生命里有关于姑母的一切,都被剥夺。
那声声乞求里,又何止是痛楚与荒芜。
他们之间所有的或喜或悲,道不尽的过往,都被那一刻的绝望,彻底压垮。
那是,第二次毒发。
可,当时和后来的她不知晓,他带她出宫,真正的目的,是求医。
无法言说的病症,成了鸿沟,将两颗心隔断,再无法弥合。
而那一次毒发后,她是真的,全都忘了。
忘了痛苦,忘了自责,忘了一切的歇斯底里与恨不能自毁的绝望,也忘了,他的难处与破碎。
让之前的所有,都成了往后时光里,记得之人沉默的不可说。
萧芫凄怆扯了下唇角,眸光缓缓向上,落在渐渐布满裂痕的苍穹。
看着一片片透明的碎片落下,如同雪花飞扬,埋葬天地。
后来,她一回又一回地遣人寻他,想要再见他一面,对于他来说,又,该是怎样的……
萧芫腰身不受控地弯下,大口大口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