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 第29节

  她是不知道其中过程,甚至前世从头到尾都不曾接触过几回大长公主。
  可她知道结局。
  那般惨烈的结局。
  知道黔方天灾成了人祸,数以万计的生民因为贪污,因为欺上瞒下被死死捂在那样一方小小的天地,一方焊死城门的城池内,被硬生生拖死。
  让好端端的繁华之地几月之内就成了鬼城,尸横遍地,白骨曝野。
  待情况报上来,为时已晚。
  一切都已成定局,再无弥补的余地。
  整个朝堂,乃至整个国家,沸反盈天,所有的怒火、民怨都直指朝堂,直指龙座之上的他,与摄政的姑母。
  这样的事,她万不想再来一回。
  也知道,最后的最后……
  他没能按计划的年岁亲政,一直到姑母去世了,到她也要死了,他才于风雪中,登上了那方高高的祭坛。
  萧芫死死攥住了手,狼狈地垂下眼眸。
  她又怎能不往最坏处想。
  莫说是大长公主,便是一个看起来极为无能懦弱的人,当真是无意做了这样的事,她也会这样想,甚至想不分青红皂白,错杀一千,也莫放过一个。
  喉间哽了许久,才道:“我只是……只是担心姑母……”
  音是颤抖的,她想控制,却控制不住。
  失去姑母,是她最深的惧怕。
  “芫儿。”
  萧芫抬头,她眸中很红,泛着水光,却没有一滴泪。
  身子紧紧绷着。
  李晁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前,正向她伸出手,手中松松握着什么,示意,“嗯。”
  萧芫摊开掌心,一方不大不小的玉印被轻轻放入,带着他掌中的温热与龙涎香气。
  很鲜亮浓郁的碧色,玉质纯净、剔透,投去一眼,便很难再挪开目光。
  只是……
  她将手抬起,捧高玉印,再望向他御案一角。
  眸中未褪的泪意让视线有些模糊,但不用看清,她也知道。
  那里有一方漆金嵌珠蟠螭纹檀木盒,里面放着的,便是帝王宝印,传国玉玺。
  若她没记错,他的玉玺模样就是这般,只是大上许多。
  全称,碧玉交龙纹御印。
  将手中这方翻过来,上面刻的赫然是她的名讳,字体还是……
  嗯,看起来有些奇怪的草书。
  胸口的难受被这一言难尽的字体,奇异地驱散了不少。
  李晁言简意赅,很是正经地以两个字解释:“赔礼。”
  萧芫又将印翻回来,看着上头栩栩如生的交龙纹,一时无言。
  抬手抹去眼角的晶莹,一切复杂的情绪算是彻底被他这四不像的赔礼,给乱棍拍死了。
  李晁难得有些忐忑,“你……不喜欢吗?”
  萧芫:……
  这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吗?
  深吸一口气,抬眸,问:“字丑便罢了,碧玉也勉强说得过去,这交龙纹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帝王御用,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势,无论何人,都不能如此逾制。
  他这是送什么,送给她一方小号的玉玺吗?
  李晁关注点歪了,只觉大受打击:“字丑?”
  碧玉龙纹都是少府监所制,只有刻字是他亲自所为,结果辛辛苦苦好几日,就得了一个字丑?
  他自认学什么都快,一门草书书法是需要些时间,可若只用学“萧芫”二字,不出几个时辰就能十分熟练。
  以他的审美,还能丑吗?
  分明是极好看的!
  “这如何丑了?我可是挑了最好看的字体刻你的名讳。”
  “你刻的啊,”萧芫懂了,“怪不得。”
  李晁火气直往头顶冒。
  他刻的怎么了,什么就怪不得了。因为是他刻的,所以怪不得丑吗。
  “怪不得用了碧玉交龙纹,你没与少府监说清楚吧,让他们以为是帝王私印。”
  李晁:……
  说话就说话,为何中间要断开喘一回气?
  但字丑一事休想这般糊弄过去。
  在她迷惑的目光里,李晁将玉印从她手上拿回,翻过来,认真展示。
  “这种草书字体流畅生动,气韵贯通,且十分好辨认,相对还原。你瞧,它笔画布局及字形结构……”
  萧芫余光不由自主瞥向他的侧颜,渐渐地被他的模样神情占据心神,连他口中的话语都悄然远去。
  她坐着,他立着,他比她高很多,此刻弯下腰,气息极近,面颊一圈阳光绘就茸茸的金棕轮廓,驱散了些许骨子里的肃正。
  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这一方玉印,玉印端端在他的大掌中,显得很是玲珑小巧。
  刚刻好没多久,仔细看,字体锋利的边角还残留着些许不明显的玉质碎屑,如冬日里柔柔的雪。
  目光移到他捏着玉印的手指,他不止处理政事,平日还会练武,所以指节间总附着一层薄薄的茧。
  在茧上,她看到了很多白色的划痕,像是刻刀留下的。
  直到见了一处结了痂的细长伤口,很浅很浅。
  这一瞬,她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又或是什么也没想,只一个恍神,指稍如同有自己的想法,先碰上了那一条伤口。
  比血痂粗糙的表面更先感觉到的,是他的手因她的动作,重重一颤。
  萧芫心跳漏了一拍,脑中有些发蒙。
  玉印被他牢牢攥住,四目相对,满室寂静里,自心底升起一股燥热,极为喧嚣。
  她看到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撑起的肌肤泛了红。
  红的好像又不止这一处,还有很多很多,尤其……
  萧芫目光定在了他朝向她这一侧的耳郭,那般红,红得她都担心会滴出血来。
  可竟不觉得陌生,仿佛无意之中她已见过许多回。
  只是未曾在记忆里留下印记。
  谁都没有再开口。
  静得能隐约听见殿外臣子们偶尔的交谈声。
  这声音提醒了萧芫,她收回手,不自觉捏紧,“外头还有许多大臣,我……我先走了。”
  李晁呼吸稍沉,眸色极深,直起了身,略带喑哑地嗯了一声。
  萧芫疾行了两步,忽然定住,回身,想说什么,却猝不及防撞入他深海般的漆眸,摄魂亦摄心。
  周身一切感知皆远去,仿佛过了一瞬,又像是许久。
  他率先动了,向她走来。
  寥寥几步,却很慢很慢,很不符合他大步流星的习惯。
  挨得很近,龙涎香丝丝缕缕,仿佛成了无数只细小的触手,在她的肌肤上贴近、滑动。
  萧芫想要后退,却支使不动自己的腿脚。
  不敢抬头。
  直到他拉过她的手,托着手背摊开掌心,将玉印放入。
  玉印和他的手心一样灼热。
  萧芫僵硬地由他动作,肌肤相触间,隐约的煎熬与渴望在不安地躁动,心跳重了许多。
  听他沉声道:“监察赈灾和大长公主之事你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有机会夺百姓钱粮。”
  “端王亦是。”
  既已对背后之人有了猜测,那么无论所谋为何,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钱权,都再不可能有丝毫得到的机会。
  他李晁为帝十几载,每一日都有无数人想着给他使绊子,要将他从这龙座上拉下去。
  他生来,就知如何将这样的事扼杀在萌芽之中。
  萧芫抬头,眸中碎金浮动,顾盼生辉。
  他的面庞占满了所有的视线。
  棱角分明的每一个线条皆囊括着超然凌云的气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同巍峨的磐石,风风雨雨自屹然不动。
  让她想到了姑母,可他比姑母更坚实,也更傲然,更具锋芒。
  萧芫从未怀疑过他的未来,甚至坚信,坚信他会超越姑母,带领这个庞然的国家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
  他的承诺向来一言九鼎,于是仅仅几句,便很轻松地抚平了萧芫内心深处蔓延上来的焦躁与恐慌。
  她自是信他的,尤其事关社稷,事关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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