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青:“……?”
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堂堂一个神仙,要他区区一个凡人的命有什么用?
难不成还要拘了他的魂放在锁魂灯里当宠物玩么?
真是的。
根本搞不懂长公子。
第25章 -结发
阿青躺在袁颂怀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神游天外的。
三更天,两个人不着寸缕,并肩靠在一起,居然也不觉得困。
不言不语不出声,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块儿也意外地舒适。
床头烛光跳动,静谧到短暂的朝夕相伴也能一瞬永恒。
阿青把脑袋枕在袁颂的手臂上,百无聊赖地开始玩起他的长发。
袁颂的头发很黑,粗硬的发质,坠在手里沉甸甸的、根根分明得很有分量,放到鼻端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冷竹香,是很干净的气味。
袁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后背,轻轻吻了一下她发顶,想到先前两人在暖池里的一番胡来,忍不住喟叹:“神仙果然千变万化。”
阿青不以为意:“这算什么?”
百面千相于她看来,都是末法,上不了台面。
呼风唤雨、镇山移海才是一个神仙的大神通。
“不算什么吗?”袁颂失笑,“阿青,那倘若你日后再幻化别的人形,我要怎么样才能认出你?”
仙人自有仙法,凡人又怎么能窥破天机?
只是她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向来懒得变不同的脸蒙混于世,反正下界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等她回了九重天,就再也不下凡了。
阿青翻了个身,背对着袁颂,漫不经心地说:“要不然我给你片我的鳞,鳞要是发光了,就是我在你身边不远的意思。”
袁颂眼睛亮了一下:“当真?”
阿青:“骗你是小狗。”
哄人么,她总是会的。
毕竟她一个神仙才不怕做小狗,她最怕的毒誓是一辈子吃不着好东西。
袁颂:“那你的鳞,拿下来会痛吗?”
阿青:“我通身一千八百块鳞,什么时候丢了一块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痛?”
她说着,伸手到被子里,窸窸窣窣一阵动,像是真的随手不知道给他从哪扣了一块鳞下来,起身想确认有没有扣错的时候,忽然头皮被扯了一下,痛得她“哎呦”了一声回过头。
脑后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编在一起。
阿青捏着自己鳞片一脸不解:“你干嘛要把我们俩头发缠一起?”
“无事,只是方才无聊,随手编一下发而已。”
阿青心想,他无聊折腾他自己的头发不就好了,干嘛连着她的头发一起折腾?
然而对上她眼里的不满,烛火里,袁颂眉眼温柔,只笑着说等天亮了他自会来解开。
结发和解发都是精细活,阿青做不来,只能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心里想着正事,便将鳞片递到袁颂眼底:“喏,你看,是不是在发光?”
不同于她蛇尾的那种墨绿色鳞片,手里这块光溜溜的黑鳞,即便在幽幽的烛火下也散发着淡淡的华光,好似五彩斑斓的一瓣莲。
先前在暖池里,他总觉得阿青的鳞片应当没有这种硬度,但又料想扣下来的鳞片失去神仙血肉的滋养,会发黑变硬似乎也解释得通。
袁颂怔怔地盯着眼前的蛇鳞良久,喃声问:“不远是多远?”
阿青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是在问,鳞片发光的时候,她最远会在距离他多远的地方,想了想:“十丈之内吧。”
袁颂释然地扯了一下唇,似失意似怅然地轻笑了声:“那是不远,我应当能够找到你。”
他妥帖地将蛇鳞放在枕下,便揽着她的腰,吹熄了灯。
空寂的宅院没有第三人,让同床共枕也像一场厮守终身。
安静的窗外有雀鸟立在树头低鸣。
阿青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帐顶,默默算着他生死簿上的时间,有些不放心地叫了声“袁颂”。
“怎么?”
“唔,就是,我也不是那种见谁就抠鳞片送人的大方神仙,”阿青支支吾吾的语气有点迟疑,但又不希望他多想,所以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风轻云淡的无所谓,“所以,给你的蛇鳞呢,不可转赠他人,也不可随意弃置,毕竟灵器也需要血气滋养,你要时时把它带在身边,才不至于让灵器失效,知道吗?”
第26章 -蛇鳞
袁颂知道她是个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太多关照情绪的神仙,懒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她并不太爱管闲事,所以于寂夜中听她叮嘱,总有一种很异样、很莫名的情绪笼罩着他——虚无缥缈、捉摸不定,也让人想不明白。
然而直到几日后的东山狩猎,被叛军的流矢射中胸口却毫发无损的那一瞬间,他从心口摸到那片坚硬的蛇鳞的时候,就算有再不明白的事情,也全都明白了。
只是心念还来不及动,忽然暗下来的天空仿若永夜无光。
狂风骤起,雷霆高悬,乌云漩涡,大雨倾盆。
雪亮的闪电划破天际,惊天的震雷就打在了袁府所在的方位。
东山的叛军围剿兵荒马乱,袁颂来不及照计划清算叛党,便急着纵马回府确认情况。
一路上,那块黑色的蛇鳞被他牢牢攥在手里,尖锐的边角抵在掌肉里,直到割破皮肤,划开浅浅的口子。
袁颂看着游絮一样的血丝渗进黑鳞里,也不觉得疼,只是担心阿青的状况。
张真人的手书里形容过天劫惊雷的威力。
与普通的电闪雷鸣不同,天雷落下的时候有火光,自带熔浆的高温,能劈焦五脏六腑,是天道对不守规矩的仙人的一次行刑。
为了不改变凡间自然轨迹,下凡的神仙要守很多规矩,其中最忌讳的,就是擅改他人命格。
因为任何的变数都会引起不同程度的因果业报,造成的影响或大或小,也直接决定了天雷落下来的分量。
随着骑程距离的缩短,掌心里的蛇鳞开始微泛出很淡很柔和的华光,袁颂在担心之余,居然有一丝莫名的心安。
只是东山猎场上空亮起的那道能够摧枯拉朽的闪电,总让他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隐约间,竟让他怀疑仿佛是第二次经历。
袁颂自幼记忆力惊人,却怎么也想不起先前发生的那一次。
或许是他在林溪山里错过的记忆。
但他自幻境中醒来时,只觉得那个郁郁葱葱的山顶再宁静祥和不过,一片草长莺飞,欣欣向荣,根本也不像是经历过彻夜恐怖的狂风骤雨。
当初的阿青也只是很乖巧地趴在石桌上睡觉,像无聊地等了他一夜似的,被他摇醒,揉着眼睛很不满意地撇了一下唇,伸手要他抱。
踏入庭院的时候,袁颂已无暇仔细回想林溪山里的怪异,顾不得府上下人惊异不解的目光,到处叫阿青的名字,直到在开遍莲花的池子里听见破水的声音。
袁颂循声望过去,发现浑身湿透的阿青就趴在岸边——脸色苍白,黏在脸上的发梢还滴着水,大半个身体还沉在水下,看不清伤势。
入了秋的池水本该带着透骨的凉意,然而此刻沸腾的池面冒着滚烫的白烟,将一池的莲花都烫蔫地委浮在水面。
印象里的阿青总是一副什么都无关紧要、游刃有余的模样,拿捏着神仙无所不能的姿态。
他头一回见她这样虚弱,湿漉漉的羽衣褪去原有的青色,苍白地贴在她身上,看起来单薄得竟像个风一吹就会倒下来的纸人。
袁颂一颗心像被揉皱的宣纸,每呼吸一口气,都觉得五脏六腑痛得像火烧。
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扶她,阿青却只是缩起肩膀躲了他一下,摆手示意她可以自己站起来。
羽衣底下的皮肤还在灼烧,袁颂的肉体凡胎,要真碰到了,不知道该疼成什么样子。
她是个神仙,总不能在凡人面前露短,不然也太掉份儿了,有损天界颜面。
其实她对天雷是有预期的。
但哪想到,这雷打到身上居然这么痛。
还以为羽化已经是一个神仙的极限了,没想到在天道的惩戒面前,居然也只是不值一提的一碟小菜。
要不是这段时间人杰地灵的袁府给她的灵力反哺,就刚才那道天雷的威力,估计都能把她打回真正的原型,送她去大荒山顶还能再做一回石头。
乐观一点想,她也算是见过世面了。
在袁颂一脸心急如焚的忧虑里,阿青给他递了一个“我自己来”的眼神,然后就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慢吞吞地坐到了廊下。
强行用仙力压了压羽衣下的灼烧感,她定了定神,懒惫地靠在廊柱上打量袁颂。
极英俊的一张脸,眼角眉梢里,都是世族贵公子从容款然的气度。
经过几个月的官场历练,已隐隐透出权臣不可一世的傲气。
但五官依旧还是离不开“绝色”这个词。
漂亮的一双狐狸眼,眸中自带三分令人沉溺的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