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毕竟袁颂既然不肯跟她双修,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至于跟袁颂之间的命契,她既然出来了,就不可能再受制于区区一个凡人。
  “哪有什么成仙的狐狸哟,不过就是民间的一个传说罢了,”见阿青感兴趣,农妇便倒豆子一样把她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就是以前慧宁帝未登大宝之前,曾去那个狐仙洞里拜过仙人,祈愿无灾无病,后来她及笄那年生了一场重疾,垂危之际,有宫人看见她枕畔出现了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次日,慧宁帝就不药而愈了,所以那时候大家伙儿地就都传是狐仙大人保佑她死而复生。”
  阿青以前听袁颂读过史书,知道这个慧宁帝的生平事迹,想来这样绝无仅有的女皇帝,也会通过一些鬼神之说来增加自己作为“天命之人”的可信度。
  但既然民间有动物成精的传闻,那那个所谓的“狐仙洞”多半灵气丰沛,值得她亲去一探究竟。
  农妇继续道:“其实这个传说也是我外祖母同我讲的,据说慧宁帝当政时期,本来狐仙洞的香火极为旺盛,但后来大家渐渐发现,原来祈福一事,并不得狐仙大人庇佑,那洞窟就渐渐破败了,如今那样一处仙灵地宝,也只落得一个‘风景好看’的美誉。”
  袁颂心下了然,跟农妇问明了具体方位,便笑着道了谢。
  临行前,还不忘特地打包了阿青吃剩的食物。
  阿青本来想狐仙洞的事情就想得出神,注意到袁颂手里的动作,不解地望向对方。
  袁颂知她心里所想:“山野农人爱惜粮食,这些农家妇人一年到头辛劳,好不容易用家里的白面给你做几个馍馍出来,结果你只咬了几口就不管了,这样白白浪费,在她们眼里都要天打雷劈。”
  阿青狐疑地皱起眉:“但你打包我吃剩的就算了,干嘛把我没吃的也带走……这么多,你难道吃得下?”
  在饮食上,袁颂的嘴巴没比她平易近人到哪去,尤其是袁家还有族规,一日几餐,一餐几食皆有讲究,她认识袁颂这么久,都没见他吃过这种玩意儿。
  袁颂看着鼓鼓囊囊的一布袋窝窝头,也有点头疼于农妇的慷慨和热情:“当然吃不了。”
  阿青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那你还把那些带走干嘛?既然她们爱惜粮食,我没碰过的他们自然会接着吃,好歹也是享用过我贡品的人,倘若日后她们念我几句好,指不定我连这片村舍都庇护了。”
  袁颂定定地望了阿青一眼,直觉有什么东西今非昔比。
  相较于袁氏祠堂里束手束脚、懒洋洋地对除了食物以外的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的阿青,眼前笑容迤逦的少女更有帝姬的恣意自信,仿佛是她法力通天,说到就能做到。
  袁颂像是什么异样也没注意到似的,牵了阿青的手就往车架旁走:“我不准。”
  他背对着她走在前面,颀长背影难得有几分寂寥。
  闷闷的声音夹在山间柔润的微风里,在说不出的怅然里,居然还藏了一点孩子气的执拗和不讲道理。
  阿青:“哈?”
  “我说,”袁颂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回过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跟她申明道,“我、不、准。”
  阿青:”……?“
  袁颂琥珀色的瞳孔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孤注一掷:“除我以外,你不准庇佑这世上任何男子。”
  阿青先是一愣,隔了半响才慢悠悠地回过神,然后像是听见了一个很好玩的笑话似的,饶有兴趣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袁颂好几眼。
  “袁颂,你这个人,好不讲理啊。”
  她是个神仙,当然是谁愿意跟她祈福就会庇佑谁,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对于虔诚的信徒她当然是来者不拒,且越多越好。
  只是他区区一个凡人,怎么还管起她广纳信徒的事?
  “欸欸欸,明明我记得你小时候,不说孔融让梨了,光是兄友弟恭那一套都做得比任何人好,温良恭俭让处处都挑不出毛病,你爹夸你打小就是个有风骨的人,品貌高洁……啧,没想到你这么心口不一、表里相悖啊?”
  阿青的确没想明白,为什么明明同一套行为守则,他对自己跟旁人就是两样标准。
  不过就是多庇佑几个信徒,用得着跟她这样三声五令?
  袁颂不喜欢她用这种老气横秋的口气跟自己说话,但他又分不清阿青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如果她对自己的心意了然于胸,却屡次无视,那属实可恶。
  如果她纯粹就是踏入仙门断情绝爱,这就更叫人无计可施了!只能靠他不断以色侍人了!
  他胸闷气堵了半天,才冷嗤了一声:“是啊,我的品貌和风骨只是一张皮,藏在里面的全是妒忌,我有一千八百个小心眼,到处都是斤斤计较的怪脾气。”
  但唯有一样好——
  我只心悦于你。
  他见不得光的独占欲和排他性,像一把毒火,烧尽他的理智和尊严,甚至在不断地劝他,以色侍人也没什么不好。
  但皮囊会老,色衰爱弛——
  可笑的是,阿青连所谓的“爱”都不会馈赠他一分。
  “为何?”
  阿青任由气呼呼的袁颂牵着自己往前走。
  “你说为何?”
  袁颂停在车架前,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绪:“仙子聪慧,就不知道我是为何?”
  阿青不明白为什么袁颂忽然之间就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也不过就是用几个窝窝头笼络一下信徒的事情。
  但她还不及思考,注意力已经被这样的袁颂所吸引。
  不愧是凡间少有的美人皮,就连生气都生得这么好看。
  淡色的琉璃瞳孔像空山新雨,朦朦胧胧里透着勾人的嗔怨,又带着点让神仙也心旌动摇的勃勃野心——盛着不甘心的欲望和欲语还休的求而不得。
  阿青这几天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原本很主动的长公子忽然之间就不乐意跟她双修了。
  比起浪费的那几个口感粗糙的窝窝头,有这样皮骨俱佳的贡品却只能看不能吃,对她这种开了荤的神仙来说,才是真正的浪费粮食、暴殄天物。
  袁颂见阿青又露出一副懵懵懂懂的走神模样想要蒙混过关,简直气不打一出来,难得没崩住世家长公子的修养,阴阳怪气地问:“神仙不都看不起我等凡人,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居然不知道?”
  他话音一落,就本能地踏近一步,将她困于车架前,似乎是厌烦了跟她这段时间毫无意义的拉扯——
  刻意的疏远,煎熬的显然只有他一个人。
  没心没肺的神仙就连欲望都清明似水、不起波澜。
  阿青:“……”
  倘若如实说不知道,少不了又要被袁颂折辱一句“笨蛋”。
  她的后背贴着微凉的车架,心想她明明都已经在努力了解地凡人的行事作风了,总不能指望她一夜之间拔苗助长吧——
  她一个神仙,肯为一只贡品鸭纡尊降贵至此,已经很难得了。
  阿青进退维谷,微微抬起眼,注意到袁颂目光里分毫不让的针锋相对,心里很快就有了计较。
  “我当然知道啦——”
  赶在袁颂露出嘲讽的表情之前,她很干脆踮起脚,“啵唧”一口亲在了他因为生气而微微抿起的唇上。
  袁颂:“……?”
  阿青亲完后,还有点意犹未尽地抿了一下唇,用一种“好啦好啦都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无奈表情,投降一样睨了他一眼:“夫~君~”
  如果说,袁颂前头的自制力已经被阿青突如其来的主动给亲晕了的话,后头在听到“夫君”这个称呼的时候,简直就兵不血刃地将他憋了好几天的郁气都杀了个片甲不留。
  原本还在气头上的袁颂耳朵“蹭”地一下就热了,盯着她墨绿色的瞳孔,张唇半响,才木着一张端方君子的脸,问:“你,你知道什么了?”
  阿青看着他泛红的脖颈,心里想的却是双修的事,老老实实地叹了口气:“我知道错了。”
  都长这么好看了,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
  第16章 -有匪君子
  袁颂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千言万语的心绪堵在喉间,对上阿青略显试探又颇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一时之间都想不明白自己前几日到底在执拗什么,要如此别扭地浪费良辰春宵。
  注意到周遭扛着锄具时不时往车架旁边瞥眼的农人,袁颂闭了闭眼,压下克制不住上扬的唇角,轻声斥责道:“胡闹,大庭广众,这么多人看着呢。”
  袁颂说话的时候,声音太过一本正经,带着点拒人千里的疏离冷意,很有世家公子高高在上的架势。
  阿青不明所以地偷偷瞟了他好几眼,怀疑自己都暗示到这份上了,今晚的这顿贡品是不是还是吃不进嘴里。
  但她一个神仙,眼巴巴地求贡品上桌是办不到的。
  不然又要被袁颂小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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