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樽会不能垮,不管是安禄山谋反还是将来太子抗战,都需要钱,而这些钱,都只有靠裴姜那个女子来谋划。
想到这,他便开始担心裴姜到底能不能活到最后,或许那个男人会拼死保护她,但这也只是那个男人给他的一个口头承诺。
......
自从那回被抓起来关在冰窖差点被冻死后,裴姜如今出入都带着胡姬史那,这个从小被训练的波斯暗探武功高强,擅长用毒,能多少让裴姜心安些。
她这日出现在曲江一艘画舫上,因为她要亲自交付一批萨珊钱币,贺曼王子相约她到此一见。
曲江的夜雾浸透了画舫的纱灯。
裴姜倚在雕花栏杆边,指尖捻着的葡萄酒在玻璃盏中晃出涟漪。
“裴娘子...”
一把男声自身后传来,裴姜回首,对上贺曼王子那双锐利的眼睛。
“这批钱币为何要我亲自送来,王子大可指定地点交接。”裴姜瞥了一眼,胡姬史那在不远处戒备着。
贺曼低笑,“总是谈钱,伤感情,这画舫是我新买的,想着邀美人作伴,那必定只能是你喽。”
他忽然扣住她手腕,指间蛇形戒指弹出尖刺,“可比起你,我更想要那本记着与节度使往来的阴阳账簿。”
画舫猛地倾斜。
裴姜虽早有提防,可也没有想到贺曼居然也对她有杀机,此时史那早已被几名波斯暗探缠斗,无法脱身。
贺曼的弯刀架上她脖子:“交出账簿,本王许你用上好的紫鸦霜死得痛快些。”
血顺着刀刃滑落,裴姜轻轻一笑,“没想到王子居然成了安禄山的人,可笑。”
就在此时,画舫底层传来木料断裂的巨响。
贺曼王子迟疑的片刻,裴姜纵身一跃,没入江水之中。
曲江的暗流裹挟着裴姜向下沉。
水草缠住她的脚踝,她仰头望着水面上的火光,贺曼的画舫正在燃烧,火光照亮了整片江面。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时,一只手破口水面,抓住了她的手腕。
“上来。”
崔云舟的声音透过水波传来,裴姜感觉身子一轻,被他拉上了一艘乌蓬小船。
船身狭小,仅容两人并肩而坐,船头挂着一盏油灯。
“崔留守?”
裴姜刚开口,就被他捂住嘴。
崔云舟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另一只手划动船桨。
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芦苇荡,远处传来贺曼手下的叫喊声。
他松开手,从怀中取出锦帕睇给裴姜。
裴姜接过帕子擦拭脸上的水迹。
远处传来马蹄声,火把的光亮逼近芦苇荡。
崔云舟忽然揽住裴姜的腰,带着她翻身入水。
小船继续向前漂去,而他们则潜入水下,游向一处隐蔽的岩洞。
岩洞深处,水珠从钟乳石上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回响。
崔云舟将枯枝投入火堆,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跳动。
他边脱下湿透的外袍边问道,“冷吗?”
裴姜抱紧双膝,湿漉漉的衣裙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她摇摇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崔云舟身上。
火堆劈啪作响,火星四溅。
“为何留守大人会出现在曲江上?”裴姜开口问道。
“有人给我送信,说有人要杀你。”崔云舟脸上毫无表情,盯着火堆。
“谢谢留守大人...”裴姜此时记起史那还在那艘画舫上,估计凶多吉少。
“贺曼王子要问你拿什么,要痛下杀手?”崔云舟问道,视线移到裴姜脸上。
“账簿...”裴姜知道这位留守大人虽然鲜少露
面,可知道的必定不比别人少,不然怎么可能刚好出现救她一命。
“酒窖估计没找到,才要来抓你。”
“大人为何不问是什么账簿...”
两人各怀心事,一问一答互相试探。
“你有你的秘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崔云舟收回视线,身边就没有一个人肯对他打开心扉,即使是自己亲大哥。
此时忽然听见岩洞外传来脚步声。
崔云舟迅速将她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按在剑柄上。
“留守大人,是下官。”蒋昊之的声音传来,他举着火把走进岩洞,脸上挂着笑容。
“贺曼的人已经撤了。”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微微笑着。
“蒋郎中为何知道此处?莫不是派人暗中跟踪?”崔云舟明知故问,语气里夹杂不满。
“实不相瞒,下官与裴娘子情投意合,近日长安城里治安不好,那肯定要保护好心爱之人,方才还多亏了大人相救!”蒋昊之话音刚落,一伸手便把裴姜往自己身上一拉,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崔云舟脸上神色不改,只是嘴角轻轻一抖,“蒋郎中,即是如此,为何本官发现裴娘子那回被关冰窖,是你所为,这就是你所谓的情投意合?”
第13章 :迷心局
崔云舟对蒋昊之的反问,让裴姜不由得惊讶,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在他的掌控当中。
蒋昊之冷笑道:“那是我们的情趣罢了,崔留守,人我能带走了吗?”
崔云舟看了一眼裴姜,脸上表情依旧,“你们走吧。”
蒋昊之带着裴姜离开岩洞后,便有一辆马车前来接应二人。
马车里,蒋昊之脱下外袍递给裴姜,“没想到留守大人对你的行踪还挺在意...”
一句漫不经心的试探,裴姜接过外袍披上,“那就得问问蒋郎中可曾得罪过他,他盯的或许只是你。”
马车将裴姜送回酒肆,索多紧张地上前询问,“姜娘,贺曼派人来酒肆捣乱,幸好你出发前把账簿和那些契约全部转移了...”
“史那回来了吗?”裴姜关切地问道。
索多摇了摇头,“贺曼定是与朝中某一方势力勾结,姜娘可有头绪?”
听到史那并没有脱险,裴姜心中不免一阵伤心,贺曼眼下会不会再有行动不好说,她决定先发制人。
索多听从她的安排,向全城金樽会的暗卫下达指示,但凡发现贺曼王子的人,杀无赦!
你不仁我不义,按照金樽会以往的作风,暗杀这种事极少发生,可如今贺曼都出手了,裴姜便没有道理再忍让下去,那些花去的钱,可不能浪费,顺便还能试下那批暗桩的功夫。
.....
一连几日,长安城里有六处波斯客栈被度支司查封,理由是税赋出了问题,涉嫌伪造假账。
除此之外,城里每日都会有无故丧命的被丢弃在城里各处暗渠,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侍卫连日来疲于奔命。
而京城留守署在这一些列案件中,居然选择袖手旁观,让雷万然十分愕然,留守大人不是一向嫉恶如仇,怎的这回居然懒政了。
死的那些人,大多出身于平康坊,除了歌伎还有不少小厮、婢女,这种暗桩多以三教九流的身份作掩饰。
最出名的过雨楼,几日来,居然死了六名歌伎,楼内谣言四起,都在传是不是楼里招惹了什么脏东西。
裴姜的出手在贺曼意料之中,只是他却突然熄火,不但下令手下连夜撤走转移,还没打算报复,这就让裴姜多少有点意外。
本以为要打一场硬仗,可对方怎的突然偃旗息鼓,这里头必定发生了裴姜不知道的事情。
说到底,这还得多亏了蒋昊之,贺曼与安禄山勾结,但裴姜如今为了对东宫表明立场,拒绝与安禄山的合作,这就让与安禄山同一阵线的贺曼坐不住了。
这位昔日没落的波斯王子,这些年来凭借金樽会的合作,暗暗积攒财富,妄想不日便可举兵重夺政权。
至于他为何选择与安禄山合作,说到底人还是得识时务,安禄山手握重兵,只需一个借口便会起兵造反,若安禄山称帝,他便可借助安禄山的帮助。
如今只向东宫效劳的金樽会,对他们来说,只是眼中钉,只好除之而后快。
裴姜只是个孤女,任凭她多有手段,计谋多么过人,背靠的只有那些不属于她的冰冷钱币。
这样一个女人,贺曼怎么会放在眼里,所以他并没有与安禄山商量,私自对裴姜下手。
但随着他的失手,如今手握东宫地契的金樽会会首裴姜的安危,便成了东宫惦记的事。
蒋昊之历来行事不遵逻辑,连夜来便派人对贺曼的几处波斯宅邸进行袭击,手段之狠辣让贺曼不得不向安禄山求救。
而与此同时,安禄山也收到了女婿崔云山的情报和建议,金樽会动不得,起码此时动不得。
安禄山一句话,贺曼便像泄气皮球躲了起来,损兵折将的仇没能报,还没了金樽会这只会生金蛋的鸡。
眼下,金樽会和裴姜算是度过了一个难关,可她知道,敌人只会多不会少,但不是每次的逃跑都有用,因为逃跑时往往是最危险的。
后背交于敌人,任何时候都是最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