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为官之人,总要懂些市井之事。”他松开裴姜的手,从袖中取出一支火折子。
  密道曲折幽深,蒋昊之边走边解释:“这是波斯商队用的密道。”
  “那金步摇到底有什么秘密?”她突然问道。
  蒋昊之的脚步顿了顿,火光照亮他抿紧的唇角。
  “有些东西,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他低声道。
  他们一路走到尽头,爬出一口枯井,身处的是一处废置宅邸。
  此时外头也有金吾卫的声音,“别出声。”蒋昊之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混合着方才龙涎香的气味。
  ........
  “报告留守大人,并无可疑人员。”
  留守卫离开后,崔云舟站在当铺门外看了一眼那金蝉招牌。
  “大人,凶徒说不定早已离开此地了。”
  雷万然收到通知的时候,正抱着自家媳妇在床上睡觉,东宫有宫女被杀,凶徒逃至鬼市的消息让他顾不得穿戴整齐,连忙带着人马来鬼市搜查。
  “东宫可有什么物品丢失?”崔云舟盯着衣衫不整的雷万然,皱起眉头。
  雷万然整理了一下衣襟,“并无,凶徒武艺高强,但被禁军弩箭所伤,除非有人接应,不然...”
  “简单偷东西怎么会偷到东宫去,前有度支司库房失窃,后有东宫宫女被杀,你我都得打醒精神了。”崔云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
  数日后,东宫失窃的消息传遍坊间,版本不一,最广为流传的便是有宫女私通贼人,分赃不匀被杀。
  至于失窃的是何物,也有数个版本,有说是东宫太子的私章,有说是皇后的手帕,还有说是皇后的首饰盒。
  平康坊作为最鱼龙混杂之地,金吾卫、留守卫等每日都盘查得十分严格。
  索多带着几坛葡萄酒去送货都被盘查半天,回来忍不住抱怨道:“既然东宫出事,那便是皇朝治安出了问题,来折腾我们这些老百姓又何用。”
  裴姜正替香炉换香,笑着说道:“你也说我们这些老百姓,那肯定是微不足道的。”
  就在这时,崔云舟身穿官服,出现在了酒肆门外。
  “崔留守,请进!”胡姬史那正在门前洒扫,连忙招呼崔云舟入内。
  “打扰了。”他走入酒肆,发现香炉散发的气味已于那日全然不同,暗暗一笑。
  “崔留守,请坐!”裴姜笑着上前招呼,示意史那去端酒。
  “不必,本官当值不喝酒,只是恰巧路经此地来打个招呼。”崔云舟看着裴姜,居然微微一笑。
  第7章 :残梦
  自从上回崔云舟突然造访,简单聊了几句后,裴姜的酒肆又恢复了往常,她手下的暗卫汇报所得,起码留守署的暗探都撤走了。
  她不知道崔云舟打的什么主意,她只知道这个外表冷酷的留守大人,猜不透。
  更漏指向子时三刻,长安城的夜雨正敲打着窗棂。
  裴姜攥紧汗湿的衾被,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自从养父离世,这个噩梦如同附骨之疽,总在下雨时找上门来——滂沱雨幕中朱门轰然洞开,血水顺着青砖漫过绣鞋,廊下悬挂的琉璃灯映出满地横陈的尸首。
  她看见自己跌坐在回廊转角,十幅月华裙浸透了亲眷的血,而那个戴着鎏金面具的人俯身抱起她时,衣摆翻涌出暗绣的金蝉纹路。
  她猛地撑起身子,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冷汗顺着蝴蝶骨滑进绢衣。
  她想起鬼市当铺老板给的那枚印有金蝉图案的铜钱,那当铺的招牌上也印有金蝉。
  她觉得那间当铺,想必与她身世有所关联,何况那老板也认出金步摇。
  窗外雨声骤密,她听见索多的脚步声停在廊下。
  “姜娘,你没事吧?”索多明显是听到裴姜屋里的动静。
  “没事,做噩梦而已...”裴姜轻声应道,索多这才松了口气离开了。
  .......
  子时的雨帘中,崔府玄色门楣下闪过一线冷光。
  崔云山勒住缰绳时,缠着金丝的牛皮马鞭已结满冰凌。
  这道自清河郡疾驰三百里而来的身影,此刻像一柄插进长安夜雨的陌刀。
  湿透的紫袍下肩骨嶙峋如刃,玄色幞头压着几缕银丝,倒衬得那道横贯眉骨的旧疤愈发狰狞。
  “郎君归矣!”
  门房举着琉璃灯迎出来,火光跃上他凝着雨珠的下颌。
  崔云山抬手卸去沾满泥泞的墨灰大氅,露出内里暗绣金蝉纹的朱砂中衣。
  “备水。“他的声音裹着北地风砂的粗粝,抬手抚过腰间佩剑时,露出虎口处新鲜的灼伤——那是三日前在清河郡焚烧密信时留下的印记。
  “郎君,可要禀告主家和夫人?”一旁的侍卫贺川低声问道。
  “太晚了,明日我早起向他们请安便是...”崔云山走入房间,看着与三年前并无分别的布置和摆设,不禁苦笑。
  翌日。
  崔府上下可是翻了天,离家三年的大公子崔云山回来了。
  父亲崔佟和母亲柳若岚笑着接过崔云山亲自递来的热茶,心中欢喜。
  “阿耶、阿娘,让你们挂心了...”崔云山性格讨喜,比起二郎崔云舟,他在崔家出了名的和善近人。
  “清河那边,无恙吧?”崔佟如今是大理寺卿,但与小儿子崔云舟关系不太好,毕竟他们夫妻俩一贯偏心,只喜爱大儿子。
  “还好,家中族人都过得如意,孩儿回长安正打算把生意做回来...”崔云山并无考取功名,但他自小文武全才,更深谙经商之道,三年前便回清河崔氏帮忙打理家族生意。
  “回来就好,做什么都可以。”柳若岚最痛爱这个儿子,嘴甜贴心,比那看不出表情的小儿子好太多了。
  “二郎呢?”崔云山在下手落座,向二人问道。
  “回留守署了,前些日子东宫出了点事,他忙得很...”崔佟淡淡的说道,大理寺在他管理下,只有一个宗旨,便是不与京城留守署协同办案,大家都知道他们父子极度不和。
  “曜之,你既然回来了,要不阿娘给你物色个好娘子,你意下如何?”柳若岚一心想把崔
  云山留在身边,何况他今年也三十了,再不成婚,实在不合适。
  “好呀,任凭阿娘作主!”崔云山笑了笑,居然一口答应。
  .......
  裴姜立在“金蝉记“的匾额下,望着那鎏金的蝉翼纹路出神。
  当铺今日闭门谢客,可紧闭的雕花门内分明传来脚步声。
  她抬手叩门,铜环上的绿锈簌簌而落。
  门轴转动时带起一阵冷风,吹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裴姜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门内立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暮色中看不清面容,只觉他周身笼着一层霜雪般的寒意。
  “姑娘寻谁?”
  “敢问郎君,之前那位波斯老板呢?”裴姜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眼前男子的模样,居然和那黑脸崔留守有几分相似。
  “铺子被卖到某手上了,姑娘是想典当何物?”男子语气轻快,脸上露出笑容。
  檐角灯笼的光晕洒在他脸上。
  裴姜这才看清他的样貌——眉骨处一道旧疤斜入鬓角,衬得那双凤目愈发幽深。
  “郎君可知那位老板如今身在何处?”裴姜低下头,没再与男子对视。
  “据我所知,应该回波斯了...”男子打量着裴姜,突然问,“娘子可是来买情报的?”
  裴姜抬头,突然想起那枚铜钱,“儿的确有枚铜钱...”
  “你想知道什么?”居然对上了,男子在椅子上坐下,笑着问道。
  “我想知道,当年是何人典当这对金步摇?”裴姜说完,从怀里拿出那支金步摇。
  “哦?”男子看了金步摇一眼,随后起身走向多宝格。
  等他再次回到裴姜面前时,他递过来一张借据。
  “铜钱呢?”男子笑着问道。
  裴姜将那枚刻有金蝉图案的铜钱交给男子,接过那借据打开一看,上面只写有几个字——郡主六岁贺礼,日后赎回。
  她看着这几个字出神,男子开口问,“娘子还有想知道的事吗,不过得拿铜钱换,不然就得花高价买喽...”
  裴姜回过神来,“东家,这金蝉标志,你可知道来路?”
  “一千贯。”男子勾起嘴角,看着裴姜。
  裴姜气笑道:“价格未免有点高,无妨,明日儿带钱来。”
  “明日便不是这个价了。”
  就在此时,门外再次传来金吾卫的声音。
  这回裴姜没想躲,可男子却眉头一皱,似乎对金吾卫的搜查颇为反感。
  “吱呀——”
  门被推开,崔云舟带着雷万然走进当铺,下一秒他却停住了脚步,惊讶的看着裴姜身旁的男子。
  “大哥?”
  裴姜立马回头看向方才那男子,只见那男子笑着走向崔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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